我那天陪着女孩待了很久,等到她情绪稍微平和,才带她回房间。后几天我都很少见到女孩。Q告诉我她常常待在36号病人的房间里,小声说着什么。病人也时不时含糊的回答一声。
我再去看他们的时候,正是一个阴天的下午,光线淡淡的透过半闭的窗帘布,在地板上留下一条明显的明暗分界线。女孩蹲在光线明亮的那边,葱白的小手中放着两枚五毛的金色硬币。她小心的指着它们,问36号病人,“叔叔我跟你换好不好。”
窗外是清新如洗的蓝天,骄阳映得一切绿树嫩草都暖暖的,色彩明朗。
36号病人沉默了很长的时间,从手中缓缓的拨出一枚一元硬币,珍重的放进女孩手中。阳光照耀下,硬币闪闪发光。女孩便露出小巧的门牙,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默默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到办公室后,我找出自己的零钱罐,拿去了给女孩。女孩双手接过,带着了然的微笑。
时间慢慢的流淌着,36号病人的病情奇迹般地开始好转。他放开了那堆“钱”,会慢慢的跟在女孩后面,去其他病人的房间逛。甚至学会了一些手工。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专注的折纸,旁边串起了很长的一串展翅欲飞的纸鹤,花花绿绿的缀着珠子。女孩正在他旁边叠着小小的星星,穿在纸鹤的翅膀边做装饰。
“你做了什么?”我忍不住去问女孩。
“小星星!”女孩开心的递给我一颗亮闪闪的星星。窗外粗糙的风铃随意的响了一两声。我愣了一下,闭上了嘴巴。
一段时间后,阴雨天气结束了。秋季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略微得有点冷。我给36号病人带了新的卡纸。正要去他房间。路过公共休息室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会,跟坐在那的Q聊天。刚聊完我身后一冷,回头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个长发女人。她眉眼中都是怪异的挑衅,对着我冷冷的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开了。
风从半开的窗子里漏了进来,发出嘶嘶的声音。天气已经有点冷了。那女人的眼神让我身上泛出更多寒意。
那是什么意思……
我莫名其妙地打算继续往前走,刚走两步27号就从前方跑了过来,小脸上的眉毛挤成一团,“姐姐今天很奇怪,哥哥你赶快去看看。”
她叫姐姐的……只有一个病人……20号。
我快速放下手中的东西,跟着往走廊走。
坐在沙发上的Q也匆匆放下手里的书本,跟了上来。走到一半被茶几绊了一下,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你不用来啊。这不是医护的范畴。”我哭笑不得对他说。
“但冲洗病人也不是医生的范畴。”Q轻快的对我笑了笑,脚步一点都没停。
……那你来吧。
我们三人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36号的房间时,36号病人抬起头来,用模糊的声音跟我们打招呼。女孩努力皱着眉挤出一个笑容来回应。脚步声急匆匆的回响在走廊里,36号的表情变得有些呆滞。而我带来的卡纸也没来得及给他。我们就这么从他面前路过,带起了秋风。
走廊很长,Q说他今天去开门的时候,20号用硬币塞住了门。他就只把食物和盘子放在门口了。
走到20号门前,关闭的门前依然摆着装了食物的盘子。我默默的上前推了一下门。门发出轻微的“嘎吱”,没有打开。
“姐姐似乎不想见你,但是……”女孩愁眉苦脸的抬头对我说:“哥哥你不去……就没有人能帮她了。”
我是20号的负责医生。的确……我不去,就没人管她了。
就算无声的死去,也只是发一张信件给亲属告知而已。
我有些担忧的看着紧闭的房门。里面是20号的房间。
20号。无破坏史,胆小怕事。与人交流略有困难。有一个弟弟。父母离异,放弃其抚养权,托人代养。有轻微抑郁症。自杀未果。被代理监护人送院治疗。
送院治疗?
简单来说,就是被人抛弃在这了。
我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找了根小棍子拨开门缝里的硬币。虽然20号一直躲着我,但照顾病人是我的职责。
“Q你们待在外面。我先进去看看。”我握着门把手叮嘱后面的两人。走廊里细碎的纸片被风刮走,刺啦刺啦的响了一地。
“辛医生要当心。”Q说
“要小心点啊。”27号说。
门把就在我手里。灯管闪了两下,把我的影子清晰的印在门上。
“嗯。”我点点头。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黑暗,迎面扑来的是沉闷腐臭的味道,昏暗中隐约能看到凌乱的房间里,衣物和用具散乱一地,让人无处落脚。变质的食物和盘子打翻在地上。看起来至少放了一天。我皱了皱眉头。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我往房间深处看去,20号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头埋在膝盖中,看不清表情。旁边的窗户死死的关着,窗帘也拉得密不透风。完全黑暗的房间里只有门口透过的一线亮光。门口外Q和女孩探着身子往里看,一大一小的两个脑袋趴在门边,在门前的光亮处拉出了长长的椭圆形影子。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然而没走几步,就撞到了打翻的食盘,铁质盘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明显。她听到了声音身子猛地一抖,在昏暗的角落中抬起头。她怪异地看了我一眼,又更用力的把头埋了下去。
“你……别过来。”20号的头埋在膝盖中说,声音很虚弱,模模糊糊地像带着哭腔,“进来干什么。”
缓缓的呼吸了两下。适应了屋里的空气。我放缓脚步,小心的走到20号面前,蹲下来,“你情况很不好,我过来看看。”我尽量把语气放的温和,但似乎还是没带来安抚作用。
黑暗中20号慢慢的抬起头,凌乱的头发衬得面容更憔悴,“情况很不好,情况很不好……”她喃喃着重复了几遍,声音变得有些凄厉,“那你来干什么,来看我不好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