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琅一想到过去的流浪生涯,真不堪回首。有衡山这块栖身之地,供自己安心学习,自己不努力成吗?怎么也得拼了,不学悬梁刺骨、凿壁偷光、囊萤映雪、闻鸡起舞,最少也要一丝不苟、全神贯注、废寝忘食、专心致志吧?
两人回到竹园住处,借着油灯学习起来,把今天常福教的背下来、写下来。写着写着简琅就没信心,自己写的字怎么看怎么别扭,不时还写出错字,不是少一笔就是多一笔,不是该折的没折,应该弯的没弯。
柴贵见简琅异状,问起原由,想了想念道:“书、心画也。人与字,字与人,二而一,一而二,如鱼水相融,见字如见人。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书必有神、气、骨、肉、血,五者阙一,不为成书也。作字如人然,怎么如人呢?筋、骨、血、肉、精、神、气、脉,八者备而后可为人。
字的筋、骨、血、肉,体现人的基本功力;字的精、神、气、脉则反映人的修养素质。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贤哲之书温醇,骏雄之书沉毅,畸士之书历落,才子之书秀颖。贤哲之士的字,温和醇厚;英雄豪杰的字,沉着刚毅;脱俗奇人的字,磊落洒脱;文人学士的字,清俊秀丽。
喜即气和而字舒,怒则气粗而字险,哀即气郁而字敛,乐则气平而字丽。简琅,你的字是得好生练练,不然会很恼火。”
简琅痛苦的揉揉头,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写得不好。如果认不得字还可以让人教,字写得不好,也可以让人教。但对十五岁的简琅来说,现在才开始练字,困难不是一般的大。写字这事柴贵就一句话,重头练!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匆匆起来,来到竹园后面的厨房,领取自己的早饭。早饭是稀粥,有二个馒头和一碟泡菜。这简便的早餐,对简琅来说就是天下最好吃的珍羞美味、佳肴琼浆。简琅在须臾之间,狼飧虎咽,看样子能吃十来个馒头方休。
惹得其它人频频注目,眉目间尽是不屑和鄙夷。柳青看着两人的方向,也是满脸的轻蔑,不时对周围的人说着什么!
柴贵也看得目瞪口呆,看着简琅这幅吃相,在最初的惊诧后,抿着嘴唇想到,这简琅流浪五年,没吃过一顿饱饭,过的就是叫花子生活,想来是饿极了。但他这幅吃相真太难看,饿死鬼投胎也不是这个吃法。
忍了忍把自己的一个馒头递了过去,对简琅说到:“来,我今天胃口不太好,吃不完二个馒头,你帮我解决了!免得让都厨发现,我就得受惩罚。”
简琅不做它想,接过来三二口吃个精光还意犹未决,突然间发现自己成了闯进羊圈的猪,腾的一下脸变得绯红,把头深埋下来。柴贵终于吃完了,这才将简琅给解脱出来,跟着柴贵回到住处,收拾好书笔纸砚,向南岳殿走去。
今天都管常福开讲《道德经》第四章:“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渊呵!似万物之宗。锉其兑,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呵!似或存。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
常福介绍说:大“道”空虚开形,但它的作用又是无穷无尽,它好象万物的祖宗。消磨它的锋锐,消除它的纷扰,调和它的光辉,混同于尘垢,隐没不见,又好象实际存在。我不知道它是谁的后代,似乎是天帝的祖先。
“道”是虚体的,无形无象,人们视而不见,触而不着,只能依赖于意识去感知它。虽然“道”是虚体的,但它并非一无所有,而是蕴含着世界的创造性因素。这种因素极为丰富,极其久远,存在于天帝产生之先。因而,创造宇宙天地万物自然界的是“道”,而不是天帝。
“道”虽然虚不见形,但不是空无所有,从“横”的角度谈,“道”而是无限博大,用之不尽;再从“纵”的角度谈;“道”又是无限深远,无以追溯其来历,它好象是自然万物的祖宗,又好象是天帝的祖先。从此说来,不是天帝造物,而是“道”生天帝,继生万物,“道”的作用是宇宙至高无上的主宰。
接下来常福要求每人都默记一遍后,继续讲第五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俞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
天地是无所谓仁慈的,它没有仁爱,对待万事万物就像对待刍狗一样,任凭万物自生自灭。圣人也是没有仁受的,也同样像刍狗那样对待百姓,任凭人们自作自息。天地之间,岂不像个风箱一样吗?它空虚而不枯竭,越鼓动风就越多,生生不息。政令繁多反而更加使人困惑,更行不通,不如保持虚静。
第六章:“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呵!其若存!用之不堇。”生养天地万物的道(谷神)是永恒长存的,这叫做玄妙的母性。玄妙母体的生育之产门,这就是天地的根本。连绵不绝啊!它就是这样不断的永存,作用是无穷无尽的。
这样教教背背,讲讲评评,问问答答,指指点点,一天也很快过去。吃完晚饭后,简琅与柴贵端正灯下,认真复习起来。今天讲的三章,内容越来越丰富,早已超出两人的想像,至少简琅是闻所未闻,理解起来更加繁杂,没一会脑袋就如浆糊一样,迷糊一团,分不清东西南北。
没办法,既然不能深耕理解精透,总得先记下来,管他什么意思,照单全收,全来个本末精粗无二致,正是囫囵吞枣,生吞活剥起来。简琅还好,记忆不错,今天都管常福讲的都能记个大全,稍有细微不明处就请教柴贵。
柴贵读过私塾,也请过乡村教授飞过,本来学习是件很轻松的事。但柴贵觉得能入选衡山派的都不是傻子,连简琅这个头脑简单的呆货都在努力学习,自己可不能浪费光阴。加上自己与简琅可是一个特例,一个意外的惊喜,不能对不起这个惊喜。
等简琅把今天所学内容,全给背了三遍后,就开始抄起书来。自己必须练好字,写不出好字来,在这里永远抬不起头。私下里已有人叫自己为傻子,难道自己真愿意做个傻子吗?
打开道德经前六章内容,取过纸来,研好墨,就开始抄写起来。
这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一折一弯钩,横如枪,竖如矛,撇似刀来捺似剑。折是斧,点如戟,提如钺来钩如叉。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八件武器,件件杀人夺命,剖腹掏心;
侧、勒、努、趯、策、掠、啄、磔,八种字法,种种摄魂取魄,吃肝嚼肺。
简琅这才刚躲过致命一枪,又中离魂之剑,打得简琅是魂飞魄散,吓得简琅是惊恐万分。好不容易搬回一城,哪知背地来一记方天画戟,直透后心,来了一个透心凉。
这一来二去,啄、磔、侧、勒,四面楚歌;斧、钺、钩、叉,八面埋伏。
简琅早就溃不成军,狼狈鼠窜,好不凄凉,好似秋风扫落叶,大雪盖摧城。
再看纸面,写的字难看不说,满头汗水滴答溅落,与墨迹一起,污秽纸面,如同白雪皑皑,让人泼了马桶之物,肮脏不堪。
没办法,简琅只得换过一张纸来,擦掉满头汗水,准备找来木盆打来水,先洗了一把脸,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伸手提盆时才发觉右手早就麻木没有知觉,还差点把木盆摔到在地,惹得同室的另二个人嗤笑不已。
简琅尴尬难受,默默地走了出来,听着竹风轻柔,沙沙作响,再看着天上月亮,半个明月皎洁玉辉,清清冷冷。
柴贵追了出来问简琅怎么了?简琅说:“柴哥,你说我是不是很笨,连写个字都写不好?”
“你不笨,是你久未握笔,荒疏粗鄙了些。只要你天天坚持练下来,你一定能写出好字!简琅你要记住:进之以猛,持之以恒,不过一二年,休荒嬉莫堕落,自尔精进而不觉。”
简琅听了柴贵的劝导,低头想想,要想在衡山立足,并在三年后通过考核进入衡山内院,非得下番苦功不可。那就只能拼着些坚忍工夫,做到铁棒磨成针,看似发达的迟,实在收效最速。
柴贵叫过简琅,明天还有新课要上,早点回去休息,免得耽误明天的课程,那才叫划不来呢。
入睡前,简琅躺在床上,把这两天学的内容好好默吟三遍后,方自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照例去厨房里吃完早饭,简琅今天非常注意形像,再没昨天那样吃得惊天动地、惹人讨厌,但根子里饿怕的感觉,还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吃完柴贵送来的馒头后,洗好碗方自到南岳殿内听书。
第三天,如昨天一样,由常福先讲《道德经》第七、八、九章,并结合前六章内容讲了起来。这很多学问不光是简琅没听说过,一同很多人也没听说过。
世间流传的道德经与衡山派传授的道德经,光字面就不一样,虽大致内容相同,仍有较大区别。有的人没上衡山前就认真学过道德经,还很容易理解,有的人学了半吊子水平,正不上不下的,反学得糊涂起来。
柴贵就是这半吊子水平之人,在家读书时就不怎么专心,学的东西是只知其然而不必知其所以然;只可知其表而不必知其里。加上字面不统一,字面内容解释也大相径庭,搞得柴贵一个头两个大。
反而是简琅还简单得多,反正常福教什么自己就记什么,什么都往自己脑袋里装,学的东西也是一塌糊涂,如瞎子摸象,不知所谓的感觉。
这样持续了七八天,柴贵就受不了。不时用拳头锤自己的头,那劲头如吃了黄莲一样,苦不堪言,恶痛难当。
简琅拉着柴贵走出竹园,来到荷塘缓心,看着满塘莲叶,张张绿伞,立在碧波之上,似层层绿波,如片翠玉。只闻一阵阵淡雅的芳香扑鼻而来,沁人肺腑,让人感觉心旷神怡。清香独秀,玲珑谦虚,亭亭玉立,惹人喜爱。
微风吹来,随风摇曳,高高挺立,生机勃勃。一片片荷叶挨埃挤挤,心连着心,亲密无间。这时,吹来一阵风,霎时间波涛起伏,荷叶一片连着一片翻腾着,美丽极了。风停了,又平静下来了。叶面上的水珠儿滴溜溜地滚动着,晶莹剔透,像一颗颗漂亮的珍珠。真是“一阵风来碧浪翻,珍珠零落难收拾”。
两人坐在石阶上脱掉鞋,把脚放在池水里,让冰爽的菏水浸润着,柴贵抱怨道:“哎!我说你简傻子,你这十天来学了这么多东西,难道就没对所学内容产生过疑惑?”
“我哪敢有啊,就算有我也不知从里找出来。我从来就没学过《道德经》,对其内容一无所知,反正都管教什么,我就记什么。”
“你就是一个傻子啊!哎,跟你一个傻子说话真是痛苦,你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更不知其三四。学个一吧,想当然一是一横,学二,想当然二是二横,学三是三横,就觉得后面的四就是四横,五就五横,要是学百千万,什么样的纸才够写出那么多横来?”
“呵呵,百千万不需要你画这多么横啊!”
“是啊,百千万不需要画那么横,但百千万需要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个一二三来装。现是我这脑袋,光装这一二三,都不够用了!来来来,你先给我背一遍今天学的内容。”
简傻子点点头,念叨起来:“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故无失。夫,物,或行或随;或觑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善有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