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蜘蛛猛然夺过他手中的对讲机扔在地上,一脚踩碎:“我说了,******开门!”
四周的警卫欲拔枪。
警卫队长做了一个手势,退后一步,侧开了身子。
一会儿,具有隔音防弹功能的大门沉重地开启。
警卫队长面无表情地说:“五分钟。”
黑蜘蛛向我歪了歪头:“这个时限对于孤男寡女来说,足够做很多事。”
我跟着她进了大门,宛如涉足一个报废的机械回收站。目光所及之处,随处可见各式扭曲毁损的航行器、推进器、轮船和水下探测器的残骸。
我们并肩在编了号的一堆堆残骸之间行走。
“这是迄今为止在爰山以及其附近水域里找到的一小部分残骸,”黑蜘蛛语调低沉,“我实在不想说,围绕爰山死亡和失踪的人员名单让人触目惊心。很多出类拔萃的科研技术人员和有资格称得上是探险家的人,都在这份名单上。这就是爰山被列为禁区的原因。搜索工作已经进行了差不多两年,每次搜索都有一些收获,可没有一次不死人,爰山的诸多隐秘却一直解不开。”
我看着损毁的各种残骸,心情很沉重。
黑蜘蛛引着我往前走:“本来我以为自己接受招募参与的,只不过是一场可有可无的虚幻游戏。可是涉足这场游戏,比我从前忽来晃去的人生还真实。因为我看到很多人为了探索人类文明的源泉和追求真理,不计代价,甚至献出了生命。博士,我认为这样的人生才真的有价值。”
我点了点头:“确实。功利社会的熏陶已经把人训练成了行尸走肉,漠视历史又迷茫于未来的窘迫造就了机械短暂的僵尸人生。我们能摆脱世俗的枷锁探索人类文明的本源,无论结果如何,都没有枉活一生。”
黑蜘蛛对我一笑,她的笑在一片废墟中令人温暖。
前方出现了一长排密封的玻璃罩。每个罩子里陈列着一具仿真人的残骸。惨白色的灯火下,这些残骸有的支离破碎,有的极度扭曲,惨不忍睹。
“这些是目前找到的导航师的遗骸。”黑蜘蛛一脸沉痛,“由于彻底损毁,根本无法修复。更糟糕的是,导航师所具有的摄录功能全盘失效,导致我们不能获得关于爰山的任何影像资料,更不清楚各种设备解体和坠毁,是否是受到天然磁场的影响,还是受到某种可操纵系统的攻击?不论如何,殉难的这些导航师尽职尽责,值得人类尊重和景仰。”
警示灯闪烁。
我们对望了一眼,匆匆往外走。
出门之后,黑蜘蛛把我带到了下一层船舱。她在舷梯口停下脚步,指了指左边明亮的甬道:“这一批挑选出来的搜索队的成员都集中在大会议室里。在跟他们汇合之前,我们还要不要去看一些常人难以接受的东西?”
我观察着她的神色:“船上还储存着遇难的检验师的遗体吗?”黑蜘蛛引导我往右边走:“最近发现的一批遗体还没有秘密运走。考虑到公布多名检验师死亡的消息会引起极度恐慌,按规定非救援队高层人士,不许接近和探视遗体。”她瞥了我一眼,“黎总队长送给你的制服,碰巧可以让你冒充大人物。”
我瞅了瞅身上的服饰:“我还以为已经不存在特权阶级。”
一路上我们穿过了三道钢门和四道盘查,都是黑蜘蛛出面应付,她的骄横在某些领域很有作用。特别是与通过机械训练的人打交道。我不想说有些看起来很有男子气概的人,其实是欺软怕硬的孬种,可事实如此。
经过又一次盘查,有人给我们发了白大褂和口罩,把我们带到一扇门前。
几分钟后,先进门的几名工作人员出来了,用眼神向我们示意。
我和黑蜘蛛披上白大褂,戴上口罩,走进了门。
里面相当阴冷。一排排用来储存尸体的冷藏柜在灯光下反射着阴测测的光芒。此时二十几格冷藏室已经被拉开,停尸板上放置着一具具装在尸骨袋里的僵硬的尸体。
我们以顺时针方向查看尸体。黑蜘蛛以超乎寻常的冷静,拉开了一个个尸骨袋。
死难的检验师有男有女,死状可怖。几乎没有人的遗体是完整的。其中有几名死者扭曲的充满惊惧和绝望的表情令我极度震撼。但我除了在一具被扯去左**的女尸身上发现明显的野兽爪子印,在其他尸体上没有获得有效线索。
我肯定地认为,大部分陈尸于此的检验师是摔死的。
我发现了曾有一面之缘的青鸟号成员尹教授的尸体。与他一起在中途维修站喝啤酒的情景仍清晰地映在我脑海里,而他眨眼之间就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伤感之余,我察看着印在他颈部的紫青痕迹,感到很奇怪。我又察看了他被折断的手脚,更加疑惑。我认为他是被掐死后从空中抛在了地上,造成四肢和肋骨断裂。但这个推论说不通。因为动物不会象人一样掐死被攻击者。
我再次转回那具被扯去左的女尸前察看留在她身体上的爪印。袭击她的野兽异常凶猛,应是一击之下扯去她的左**,利爪剖开腹部,折断左肋骨,连带掏空了内脏。然而我意识里熟悉的豺狼虎豹和熊狮的爪子,都和留在她尸体上的爪印对不上号。
带着诸多伤感和疑惑,我和黑蜘蛛拉上尸骨袋,将一具具尸体推进冷藏窒,离开了停尸间。
我们归还了白大褂和口罩,消毒洗手后顺原路返回到舷梯前。
我在沉闷的气氛中抽了一支香烟,对黑蜘蛛说:“爰山的诡异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我认为要去闯山,先得摒弃了所有好奇心。”
“当然。”黑蜘蛛侧脸看了看会议室的大门,“一旦走进去,我们的生死都不抱什么幻想了。”她扯了扯手套,“停尸间是极大多数人无奈地认可的最终归宿地,可我宁愿暴尸荒野,也不愿躺在那儿。我觉得有些人之所以让人铭记,是因为生前做了些不同凡响的事,而不是因为死后拥有一块华丽的墓碑。”
她的话让我无限感慨。一个弱女子有伟丈夫的气概,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我和她对望了一眼,并肩走上前,进入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