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香烟搭在烟灰缸上,起身走到她身边接过望远镜观察。
远处的爰山是一座暗褐色的山体,看不到任何草木,有几道宽窄不一的瀑布从山上一泻而下。用黑山白水来形容这座山恰如其分。
我放下望远镜,侧身望着黑蜘蛛的眼睛:“这座山体的形状虽然陡峭,但算不上难以攀登。可是我听说死了很多人,还坠毁了数架航行器,为什么?”
黑蜘蛛扯了扯手套:“目前没有确切的答案。根据推测,爰山极有可能是一座放射性极强的磁铁山体,巨大的磁场强度令所有高科技设备失灵。我曾靠近过这座山,距离25公里时,就连手表和指南针都失灵了。”她从我手中接过望远镜走过去放在办公桌上,从衣架上取下风衣穿上,“如果我跟别人讲灵异故事,会说某一天正午我站在船头,突然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拔走了我佩戴的手枪,摘掉了我衣服上的金属钮扣,扯去了我脖子上戴着的项链,解开了我的胸罩,还扯了我的裤腰带。但这不是故事最诡异和恐怖的部分。”她走过来从茶几上拿起茶色金丝眼睛戴上,熄灭了我搭在烟灰缸上的香烟,“我看见行驶在前面的几艘救援船一下子彻底解体,船上的人落入水中再没有露头,等我回过神来,看见的是水面上无声地浮起了一滩滩鲜血。就象水下冒出了一朵朵红莲花。”
我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黑蜘蛛走到我跟前,替我整了整衣服:“谁也不知道水下隐藏着什么,那座山隐藏着什么。我们是乘现在还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赶快乘游艇离开这催命之地,还是要眼睁睁地去跳火坑?”
我瞅了瞅舷窗外面的茫茫水域:“和一个气质出众的女人葬身水底,也许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黑蜘蛛似乎笑了笑:“只是不知道那样算不算殉情!”
我们离开办公室,去一间小餐厅里吃东西。
食物刺激不了食欲,但为了积蓄体力,我还是强迫自己填饱肚子。
黑蜘蛛吃东西的姿态比较斯文。在这种环境下,她才不自觉地流露出女人的本性。
等餐厅里的食客差不多走后,黑蜘蛛喝了一口紫菜汤,小声说:“如果我们私自去闯爰山,等于去找死。因为有磁场的干扰,乘水下探测器和乘空中航行器都是死路一条,在水面上乘游艇也行不通。唯有乘木筏、竹筏或橡皮船。但这样一来,我们的行踪逃不过救援队人员和安保人员的眼睛。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能说服黎总队长让我们加入搜索队,可这种希望很渺茫。”她扶了扶鼻梁上的茶色金丝眼睛,“凭你过去和黎总队长的交情,她绝对不会让你去冒险。”
我思考了片刻:“既然我要检验和考察全程,去爰山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了少费些口舌,麻烦你去替我传个话。有时候当面跟女人无法讲道理。”
黑蜘蛛用餐巾拭了拭嘴:“别说我在你眼中不算女人。”
她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我抽完一支烟,黑蜘蛛转了回来,夸张地作了一个手势:“她发火的样子象一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不过她知道阻止不了你。”
我淡淡一笑:“那么搜索队何时出发?”
黑蜘蛛把双手放入衣袋:“那些家伙还在没完没了的探讨和争吵,分组还得有个磨合过程。挑选来参加搜索队的人都不是吃素的,比如与我们同乘游艇来的那几个人,在江湖上都大名鼎鼎。现在我先找个地方让你好好睡一觉,然后我带你去看些东西,再去搜索队。”
我在黑蜘蛛安排的寝室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枕边放了一套黑白相间的迷彩服和一套纯棉内衣裤,以及护膝和护腕。床脚放了一双半高统登山靴,还有一薄一厚两双袜子。
等我穿戴好下了床,发现衣服口袋里有一盒未拆封的香烟和一盒防水火柴。
我梳洗后拆开香烟坐在床上抽着,感觉黎凡来过。否则不会有人熟悉我的生活习惯。我追忆着从前与她在野外翻山越岭的点点滴滴,仿佛时光倒流。
可是我已经不再年轻。曾经满怀雄心壮志要去征服的一座座高山依旧傲然屹立,要去驾驭的一条条江河湖海依旧汹涌澎湃,而我,在岁月的磨砺中一天天衰弱苍老。获得的,只是一些鲜血、汗水和泪水浸透的回忆。
人生是一场血与泪的战斗。其实这场战斗没有胜负之分,没有耻辱和荣耀。有的,只是面对一切险恶的坚韧。
兄弟,遇到挫折时,你可以叹息,可以流泪,可以愤怒,但不要诅咒命运。在任何情况下你只要明白岁月在推动你前进,你就不会退却。有些山很险峻,有些水流很湍急,但没什么大不了的。记住我说的这句话——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你低估和抛弃了自己。
我抽第三支香烟的时候,黑蜘蛛推门而入。补充了睡眠的她戴着一顶宽边遮阳帽,摘除了借以掩饰眼睛里的血丝的茶色金丝眼镜,显得光彩照人。她重新换了一件银色风衣,仍戴着皮手套。看来她对这两样饰品有特别的偏好。
我们再次去小餐厅喝咖啡吃甜品。进进出出的人看黑蜘蛛的眼神有些特别,大多选择敬而远之。她则摆出了熟视无睹的姿态。
“你是不是很爱惹事…”走出餐厅时,我瞟了瞟四周,有意无意地说,“有时候没有硝烟的战场更令人压抑。随时与别人的关系象斗鸡一样紧张,你不觉得是对生活的莫大嘲弄?当然我认为很大程度上你并无意挑衅别人。”
黑蜘蛛唇边划过一抹微笑:“女人无聊时都爱惹是生非。”她看着我点燃香烟,“博士,我没有那种象黎总队长明里暗地对你关怀备至的耐性,可我在你身边有一样好处,不管男人和女人都不敢招惹你。”
我感到很惊讶:“难道我已经堕落到需要人保护的地步了吗?”
黑蜘蛛笑而不语。
我们沿着甬道行了一段路,来到一道戒备森严的门前。
黑蜘蛛示意一名警卫队长过来,启了启唇:“开门。”
警卫队长看了看我,面有难色,取出了对讲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