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红外线检测装置通道,我进入建筑物内。里面的装饰呈银白色,亮如白昼。可是我看不到光源,也区分不出哪里是通道,哪里有房间。就好象我钻进了一个无缝的巨型蛋壳里,刹那间面对的世界空空如也。
最初的茫然过后,我的心里反而坦然了。在熙来攘往的文明世界,我已经被宣告死亡。所以,我不介意多死一次。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聆听着自己的呼吸。在近似真空的状态中,渐渐地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血液在血管里循环流动的声音。我可以转身走出去,然而退缩不是我的习惯。
我很有趣地发现自己没有影子。这让我感受到一个鬼魂面对空旷的世界的傲慢与悲怆。
如果放逐的思绪,不再流亡,远古和未来,会不会除却寂寞,依旧挣脱不了苦难,尘封的岁月,有欢笑也有悲伤,那么还是让它尘封吧。
毕竟活着不能总为过往的悲喜牵缠,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快乐的源泉,可否会因为欲望的污染,逐渐涸干,宿醉醒来的天空有些阴霾,但并不妨碍放飞梦想,即使有一场冰冷的冬雨,放肆地叩击门窗,可能在早春新芽吐艳时,仍然痛苦地颤抖,一个生命的诞生,总是伴随着恐惧与凄凉。
然而孕育的希望从这里延续,有些伤感有些迷惘有些快乐有些徘徊,生命铸造的永恒,从未终结于死亡,冬季一如既往冰凉,但是冷漠,不是人间的惟一装扮,没有人情愿拒绝春天来临,正如没有人拒绝彼此给予的温暖,那么随冰雪一起融化冷酷的伪装吧,让我们一起晾晒回忆中的遗憾,分享冬日暖阳。
冥冥中,我想起了这首诗。这是在攀登碧罗雪山的前夜,一位女教授围着篝火给大家朗诵的诗。这首诗的作者是她愿用生死相许的念念不忘的恋人。而爱恋的对方,并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美丽的女人挚爱着他。昔日,登山的人除了我,全部长眠在厚厚的冰雪之下。
生命的价值在于为别人无偿做了些什么,却不是有偿索取了些什么。
万般寂静中,我看见了一道裂缝。接着,一个小黑点向我移动过来。我逐渐看清了这个小黑点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秃顶老头。他挺着大肚子,象一只滑稽的海龟踱步走到我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眼,向我伸出右手,又缩了回去,习惯性地揉了揉鼻子:“呃,我总是和一些奇怪的人打交道。按他们的说法是与众不同的人。好象你的过去很不平凡。你是这种…与众不同的人吗?”“先生,”我冷静地说,“此时此刻,我过去做过什么以及将来会做什么己经不重要了。关键是现在我能做什么。”
秃顶老头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这样的话,就省略了一大堆他奶奶的说教和互相吹捧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得验证一下,你是为高寒山区小学里的贫困孩子筹盖新校舍的款,才答应参与这个项目的吗?”
我轻点了一下头。
秃顶老头嘘了一口气:“款项已经按你提供的账户以匿名的方式捐赠了。当年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峡谷里的淳朴山民义不容辞的救了你,这是对善良的回报。”他扶着我的肩膀往前走,“既然你决定隐姓埋名,那么就用胸牌上的称呼取代你的大名了。坦率地说,博士,邀请你担任检验师对你而言会冒很大风险,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检验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模拟真人冒险游戏。弄不好你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想了想:“是否类似穿越时空。”
“穿越?”秃顶老头干巴巴地笑了,“那是孩子玩的游戏。听我说,这款游戏是按照《山海经》的排列编程。等于真实情景再现。”
“那么是按照当今流传的十八篇,还是原版的二十二篇?”我毫无保留地说,“两者的差异将决定再现情景的完整或残缺。”
秃顶老头似乎怔了怔:“这个项目启动以来,参与的科学家和各领域的技术工程人员,几乎都忽略了这个问题。我很欣赏你的明智。检验的过程,也是发掘上古洪荒真相的过程。简而言之,除了见识各种奇神异兽,你还要游历一百多个神奇的国度,包括去天界和地府,也包括参与女娲补天,黄帝与蚩尤之战,大禹治水等大事件。当然谁也不知道涉足其中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没准儿一个不小心你就成了某个怪物的点心,或被当成了某个部落的祭祀品。”他揉了揉鼻子,“我不想问你是否退出,但你有必要写一份遗嘱。”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只是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生与死无足轻重了。”
秃顶老头按了按我的肩膀:“博士,你这么说,我倒期望有生之年能盼到你回来。你决定了的话,按照惯例,总部会给检验师配备导航师。你也不例外。检验期间的事项,导航师会为你悉数讲解。在这里我要说明的是,导航师是人和动物组合的能够变身的高仿真人。只要接触,你就会发现这种高仿真人比人还象人。在此我就不罗唆了。你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比如传递情书或捎口信什么的……”
我短促地笑了笑:“不麻烦您了。”
秃顶老头停下脚步,放下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似乎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方手帕拭了拭黎凡印在我脸颊上的口红印,收起手帕,又掏出一个小巧别致的遥感器按了按。
少许,前方裂开一条缝,随着五彩光线透出,形成了一道门。
秃顶老头深邃地看了我一眼,摆了摆头。
我整了整衣服,向那道门走去。
人生要推开多少道未知的门,才能到达理想的巅峰?
别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