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沉思中挣脱出来,偏头望去,一个走进吸烟室的女人映入我的视野。她的身材高挑,留着齐肩碎发,打扮得体,脸上挂着充满玩味的微笑。她走到我身旁,伸头瞅了瞅窗外,双手交臂:“我猜,千篇一律的钢筋混凝土丛林,不会给你带来任何惊喜。”
我往空酒杯里弹了弹烟灰,抽了一口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实际情况是城市里不适合打猎。”
她抬手扇了扇烟雾:“难怪你连笑脸都吝惜。博士,说实话,我倒乐于与你这类不刻意取悦女人的男人打交道。据说研究鬼神是挺有意思的事。”
我眯了眯眼:“我也不擅长取悦鬼神。”
她用手指叩了叩手肘:“谁知道呢?飞机在天台上等你。”
我望了她一眼,将烟头扔进酒杯,头也不回地出了吸烟室,步出大厅,乘观光电梯上了大厦顶楼。
夜幕下,一架银白色的直升机停在天台上。
夜风有些冷湿。我扯了扯衣服,移步上前跨上了直升飞机。
坐在驾驶室上的一位中年男子扭头看了看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年在碧罗雪山大雪崩殉难者的名单上看到你的名讳,害我大哭了一场。”
我拉上机舱门,平淡地说:“那你当我不是人,就不会懊恼眼泪白流了。”
他啧了一下嘴:“世道已经不是从前的世道,你还是你。博士,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
我闭了一下眼睛。诚挚的友谊总是令人温暖。
他看着我系上安全带后,回头启动飞机,飞上了星光点点的夜空。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飞行,临近午夜时飞机在处于四面环山中的一片丘陵地带降落。与中年男子告别后,我下了飞机。凭直觉我感到自己从前并未涉足过这片处于中国南方的土地。这让我不禁有些诧异。因为在过去的岁月里,我常年在南方的山水之间奔波。
星空格外透彻明亮,仿佛伸手就可以摘取天上的星星。这种梦幻般的感觉让我一下子精神舒展。毕竟,过去野外露营数星星的日子总有不可磨灭的浪漫。
这片丘陵地带异常宽敞,很多地方是极其平坦的坝区,江湖纵横交错,令人赏心悦目。其间有无数大大小小兴建的或正在兴建的仿古建筑物,一个个大型的作坊灯火通明。
我看着一架架直升飞机似荧火虫般起起落落,疑似堕入梦境。
在似梦非梦之间,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下了一辆电瓶游览车,兴奋地跑过来抱住了我。她是我从前的队友黎凡,著名的登山教练。
“伙计,我在心里后悔过一百次一千次那天早晨没有随大部队一起攀登老窝山。雪崩发生后,我一直守在山上指望营救队能刨出你的尸体。”黎凡在我怀里含泪带笑,“对不起,这几年我每年都去为你立的墓碑前献花。希望你不要为我的俗气恨我。”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与她分开身子:“在医院的手术床上呻吟着死去才平庸。无论如何,以后我真死了的话,别献花,吹一声口哨就行了。”我瞅了瞅她丰满的身躯,“看来你已经结婚了。”
黎凡咧了咧嘴:“啊,我时常把自己急昏。这几年缺乏锻炼,身体才稍稍变形了。上车。”
我随黎凡走过去上了游览车。她启动车辆娴熟地驾驶着沿一条笔直的大道向前行驶。
沿途,我看了许多奇异的建筑和各种在作坊中铸造的雕像。宛如进入神奇的魔幻世界。
黎凡瞥着我点燃香烟,甩了甩头发说:“现在正开发的这个地方,是以《山海经》为蓝本设计建筑的中国上古神话主题公园。正式的称呼是东方神州。这座城市落成后可以同时容纳200万人度假和旅游。有关配套项目全部以神话为主。充分展现的是多姿多彩的东方多民族文化。”
“何时落成?”我问。
黎凡抿了抿嘴:“从现在算,应该还有十年。自2008年开始,一批各领域的精英从公众的视野里消声匿迹了。这些人全都聚集在这儿。我深感庆幸的是,如今你也应邀参与了这个发掘中国上古文化的综合项目。我相信因为你的参与,这座奇异的城市以后会多了一个传奇。”她递给我一个微笑,“先说好了,想找个人生孩子的话,优先考虑我。至少,我还不算太丑。”
我瞅了瞅她:“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黎凡挑了挑眉:“那句话怎么说的,没有人是无能之辈。目前你要做的事,是充当一款大型冒险游戏的检验师。这款游戏将来在这座城市的魔幻城里,可以同时让十万人参与冒险。”
我微微皱了皱眉:“我对游戏不感兴趣。”
黎凡笑了:“可你不会拒绝冒险。”
确实,每个人的血液里天生都含有冒险的成份。
不知不觉中,游览车在一栋槌圆型建筑物前停下。
黎凡掏出一个胸牌替我戴上,吻了吻我的脸颊:“这个吻算见面礼。还想要别的,以后看你的表现。”
我本想有所表示,看到几名全副武装站在大门口的警卫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只好矜持地下了车。
“嘿,伙计,”黎凡倾身递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等你,活着回来。”
这句话我听过很多次,但每一次的体会都不一样。
人一生中到底要经历多少次生死离别,才能诠释爱与恨的真谛呢?
我控制住内心的情感,向黎凡轻点了一下头,走向大门。
一名女警卫在大门口挡住了我,表情生硬地说:“先生,请勿吸烟。”
我摊了摊手,把烟头塞在她手里:“这句话我听腻了,下次说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