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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这是一个梦——

低密的草丛,躺着全身浴血的少年。

紧闭的双眼,沉重的呼吸,身下的泥土全被鲜血染成赤色,昭告着少年命将归西。就连天空飞翔的秃鹰,也被刺鼻的血腥吸引而来,盘旋叫嚣等待着分食鲜美。

该死的秃鸟!少年低咒,抬了抬手臂,方察经脉尽断。死就死吧,也不是这一次。少年闭上眼,耳边尽是秃鹰尖锐的长啸,心思有些缥缈。突地,空中恶鹰的长啸突然散去,似被惊吓而逃。

随后,少年听到一声轻柔缓慢的询问:“你……死了吗?”

该死的!死人会回答自己死了吗?笨蛋!蓦然睁眼,少年只看到一个黑影俯在身上,轻柔的发丝飘到脸上,麻痒之间带着浓浓的泥土之气。

“你是谁?”他掀了掀眼皮又重新闭上。失血过多,三岁孩子也能杀了此时的他。

“你没死!”来人见他睁开眼又闭上,自言自语道,“没死应该可以救活。”

白痴,没死就是活着,有必要救吗?少年在心里骂着。

沉静片刻,就在少年意识恍惚之间,竟感到一双手在脱他的衣服,耳边有个声音嘀咕着“好臭”。

哪来不怕死的家伙敢说他臭?眉心抽动,少年忍着恍惚再度睁眼。看清了,在他身上摸上摸下脱衣服的,是个身着绿衣的美艳女子,美得……不像人,似妖。

“你干什么?”忍着痛,少年狠狠瞪向看似无害的女子。

“脱衣服。”女子长发垂面,脱掉……不,是用力撕开粘着血的衣物,垂下的眼帘掩去喜怒。

“脱光了方便那些尖嘴鹰吃吗?”只剩一条布裤的少年毫无羞怯,为自己有心说话感到诧异,“喂,你要脱就全脱光,干吗留条裤子?”见女子起身走开,少年皱眉自嘲。

半晌,女子提着一桶清泉返来,未等少年回神,就见她高举木桶,将冰凉彻骨的泉水用力泼向少年。

“该死的!”冰凉的泉水刺痛全身伤口,少年闷哼,恢复了些许神志,“想把我洗净了喂秃鹫?”全身刺痛,少年却有心思开起自己的玩笑。

终于,女子抬眼对上少年,令他一怔。

绿眸?

“你是妖?”少年低语,“想吃了我吗?”

女子再次抬眼对上少年,摇头,“我不吃人。”言毕,退后半步,红唇动了动,双臂轻轻抬起。

少年正好奇女子的举动,竟见到自己悬浮了起来,黑眸微瞪忘了全身伤痛,“妖精,你想干什么?”

“脱裤子。”女子将他悬浮于腰际,细柔无骨的小手开始解开少年身上仅剩的血裤,“你躺在地上,不太好脱。”

“你……要救我?”至此,少年终于问出心中怀疑。

“嗯。”女子点头,绿眸一闪一闪。

“你不怕救了我,我杀你全家?”少年翻个白眼,任女子脱下满是泉水的湿裤,再任她用不知从何处拿来的药膏涂在伤口上。冰凉的手沾着药膏抚过伤口,减去了些许疼痛。

“不怕。”她没有全家,也不怕他。女子涂完药膏,用薄纱缚住少年,随后抬起手臂,让他慢慢回落无血的地面。

药膏的冰凉让少年眯眼,片刻后,看向盯着他的女子,“喂,你是什么妖?”

女子瞟瞟他,无意搭理,只是慢慢蹲下身,轻抚带血的青草低叹。

“看你的模样,是花妖还是狐妖?”少年猜着。

女子摇头。

“妖精,你多大了?”

“六百。”女子缓缓开口。

“六百?岂不是个老妖精?”少年浓眉一皱,不太高兴被一个百岁老妖脱光衣服,“老妖精,你叫什么?语气全然是不可一世的命令。

“我不老。”绿眸一闪一闪,女子嘟嘴,微显稚气。

“六百岁还不老?”少年轻嗤。

“六百岁是妖龄,如果以人龄来算,我才十八岁。”坐在少年身侧,绿眸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娇憨可爱,“呐,妖龄过百折三为人龄,逢百化三,三三归九,二九一十八。”

“哼!”再怎么化也是个老妖精,少年鼻息轻哼,全身伤痛慢慢散去,微感疲惫。闭上眼,半梦半醒间,他梦见女子轻柔娇美的远去背影,乌黑的长发拂过鼻尖,摇出优美的波纹,扬起浓浓的泥土之气。

入夜,晶莹的露水凝于草尖,映着弯月,闪闪发亮。

“阿——嚏!”少年惊醒,感到彻骨的寒意。晃动脑袋,发觉自己除了一件轻薄透明的绿纱,再无长物。

该死的,老妖精是不是存心想风**,然后盐腌啊?要盖也盖件厚点的棉被吧,一件透明的轻纱有什么用,初秋的夜晚想冻死他啊!老妖精,他迟早会让她后悔今日救了他。他杀不了妖,总会找个和尚收妖吧!低咒着,少年慢慢蜷成一团,双臂按紧轻纱,意识在咒骂中变得朦胧。

第二天,女子带来野果为少年充饥。第三天,少年能够坐起自行喂食。第四天,当女子抱着野果出现时,少年已睁着幽深的黑眸,若有所思地等她。

“老妖精,你到底是什么妖?”

“我不老!不准叫我老妖精!”将野果递他,女子嘟嘴。

“小爷高兴!”少年傲然抬头,不可一世。

“你……”贴着少年坐下,女子伸出晶莹剔透的细指,重重戳向少年的唇角,罢明欺负他手脚不便,“我不老!”

少年吃痛,凶意染眼,“老妖精,你敢戳我?”

“呵呵!”轻笑出声,女子再戳,重重地,存心看他吃痛却又无法反抗的挫败。

突地,少年狠狠咬住女子乱戳的指尖,待她吃痛后方松开牙齿道:“妖精,你一直是这个模样?”

“嗯。”瞧着手指,并不很痛,她点头。虽说四百年前比现在小,可这些年却没见长,再过十年也应该不会变到哪儿去。

“那……十年后也是这个模样?”

“应该吧!”女子不太肯定。

“你住哪儿?”少年总见她突然出现。

“对面山崖边上。”女子指指远方。

“就你一个……妖?”

“不,还有松爷爷。”女子提起松爷爷,满脸敬佩。

“你叫什么?”见她眉色飞扬,少年冷冷一笑,记下她口中的松爷爷,想必也是只妖怪。

“浅叶。”绿眸一闪一闪,女子淡笑。

浅叶?少年幽黑的眼闪了闪,不再多言。

第五天,少年已行动自如,自行穿上她在溪水中洗尽的衣物,伤口愈合速度令人吃惊。其间,浅叶照旧为少年送来野果。

第六天,清晨,星子仍在天际微闪,少年却一跃而起,伸臂展腿确定行动自如后,即刻赤足飞渡,直奔当日女子所指的山崖。

晨曦的山崖罩着朦胧白雾,深不见底。顺着山崖,少年见到数丈下长着一棵苍翠的古松,古松下,隐约可见凹陷深幽的岩洞,与古松形成隐秘之姿。若非他眼力好,只怕难以发觉。

岩洞外古松下,生着一株半人高的兰草,叶尖正悬着一棵晶莹的露水,憨态可掬。少年静伏在崖边,如生长于崖上的顽石,与崖融为一体。

日上三竿,晌午时分。

突然,兰草无风自动,中心卷起的叶片完全舒展,一阵轻摇后,叶心处慢慢显出纤细的身影,渐变渐浓,慢慢地,俏皮的黑发女子出现在少年眼中。

女子抬头,正巧对上少年惊诧的眸子。

“啊?”女子惊呼,一时怔住。

她从未当外人之面显现原形,今日……这个少年是故意的?因为,他曾无数次问她是什么妖。而少年眼此时的眼神,凶恶可怕……

“我饿了。”定定看着女子呆滞的表情,少年竟觉心情大好。收回崖边的脑袋,他轻轻跃起。

呆怔过后,浅叶摇头不解,无奈少年并不理她,只叫着肚子饿。摇头一叹,她找来野果为少年果腹。而后,少年闭目练功,倒令她觉得好不自在。夜里回到崖边,她竟时不时抬头,就怕少年那不可一世的张狂面容突然出现。

第七天,少年……消失了。

在少年躺过的地方静坐,直到乌金落山,浅叶慢慢踱回崖边,坐在崖上踢了踢脚,才冲空无一人的涧底道:“爷爷,这个人的脾气似乎不太好?”

“哈哈!小野草,人类都是这样。”无人的山谷传出诡异而苍老的回答。

是吗?绕起发辫,她不太理解。人类似乎很自大,很骄傲,很目中无妖!

缓缓睁开绿眸,对上熟悉的鹰隼厉眼,浅叶有须臾的错愕。当年的少年已蜕变为成熟高大的男子,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了无睡意的黑眸似笑非笑。

螓首动了动,缩进他怀中,小手抚上裸**上结着硬痂的暗色。天已经大亮,她却只想窝在他怀中。

离开龙兴镇后,官府并没有多么严格地查探,施大送过一程后也走了。他说陪她游山玩水,也真的带着她拔山涉水。这些日子,一下爬到山上看日出,一下又找个画舫游湖听戏。

右胸中的伤口已完全收拢,只剩一条一寸来宽的细疤,假以时日想必也会慢慢淡去。

他似乎忘了自己受过伤,除了第一天吃完一碗药,就再也不肯喝了,倒是缠着她喂粥,边吃边咬她,似乎玩得很开心。他也从未责问她当时为何不躲。

这些天也有其他人找来,口里全嚷着要杀他。他已经没什么耐性应付了,脸色臭臭的不像在谷里时温柔。

明眸盯着指腹下的硬痂,感到他的手插入发丝,她缩得更近,“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身子去挡那一剑?”这个问题悬在心中是个结,他不肯解,她自己来。

“要救你呀。”语中全是宠溺,他拉高软衾盖上微露的香肩。

“为什么要救我?”在伤口打着圈,她的声音从他怀中闷闷传来。

“你是我的女人呀。”他答得天经地义。

他的女人?浅叶皱起眉,指尖在胸上划上一条红痕。

人类总喜欢用“我的”来宣告自己对东西的占有,我的屋子我的银子,连对女人也是一口一个“我的”。很不知所谓的坏习惯呢,他也有。

什么叫他的女人?以他所说,若是他有了其他女人,那些女人被人用剑刺时,他也会不知死活地跑去挡上?这个想法令她不快。

感到指尖划过,叶晨沙胸膛微震。对女子身体他向来少有迷恋,自二十岁初尝她的滋味,他竟发现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迷恋。他不纵欲,却钟情在她迷离的眼神中看到自己的存在。但,若是太过热情,她就会羞红脸缩进兰草不理他。

他的浅浅,其实很单纯。

“你在怪我昨夜太热情?”叶晨沙低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没有。”浅叶飞快答道,柔软的身子在他怀中僵了僵,不寻常的热度惹来他的轻笑。

“不许笑。”学着他的凶样,她嘟唇,“叶晨沙,如果以后你喜欢其他女人,那些女人也被人刺到,你同样会用身子去挡剑?”

“哪些女人?”听她语中难得的……就算酸意吧,大掌与她的手交缠,不解何时他的女人可以用“些”来指代了。

“我、我只是说如果。”被他紧紧锁在怀中,她有些气弱。

“没有如果。”模糊的低喃自她颈边传出,奇迹般打消她升起的莫名难受,也让她感到麻痒轻痛。他咬她。

“我们、我们得起来了。”明晃晃的阳光打在窗棂上,刺得她眼睛发疼。

“起来?什么时辰了?”他的声音仍是模糊。

“晌午了,已经晌午了。”使劲抬起他的头,娇红的脸上全是羞怯。

被她的手抵着,叶晨沙看了眼窗子,顺她的意,“好,起来。”

“你……你闭上眼睛。”妖也是要穿衣服的,他闪闪发亮的眼睛看来不怀好意,似乎不想错过她着衣的风光。

“呵!”轻笑出声,曲肘支在颌下,他仍是顺从。

趁着他闭目,浅叶慌忙找过合欢襟,再套上中衣中裤外衫纱裙。跳下床找到鞋子,再回头,他仍是闭着眼,脸上挂着淡笑,似乎正听着什么。

他很漂亮——浅叶一直这样觉得。

散乱的发丝非但没有让他失色,反倒增添了难以言喻的和谐;他的眉又细又长,眉角折如燕翅,单手支额地闭着眼,一派闲静,那神情犹如休息的卧佛正倾听飞天弹奏笳乐,怡然雅逸。

他……真的很宠她,总是顺着她。他——应该很喜欢她吧?喜欢她什么呢?她的妖力,或她的妖容?

以她的妖龄,一身妖力根本上不得台面,就如人之十四五岁之力,他已经够厉害了,如何看得上眼?而妖容……美丽女子如鲫鱼过江,何其之多,就算他居于谷底,照样有绝**子红袖送香,何必执着于她?抑或,因为救他一命,他囿她宠她,只在回报她的救命之恩?

不对,报恩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叶晨沙身上。就算他要报恩,也是直接杀了救他的人聊表谢意。浅叶异常笃定地点头,眼光不移面带微笑的斜卧男子。

若要报恩,他应该改恶向善、种树造桥、积福传世。但、是——他把她当宠物养着。

人类女子若生在富贵人家,通常要弹琴学画;贫苦人家则要绣花织布,但她们都要嫁人生子,为夫家传宗接代。可她不是,除了兴致所来修炼一下,通常是窝在苑里看书,和草精鸟妖磕磕牙,再不就是他找些稀奇玩意逗她,剩下的时间就是吃吃睡睡,与猪儿没什么两样的。如此下去,她迟早会成为“变妖”——半路变种的妖。

恩将仇报的家伙!浅叶重重点头,肯定心中所想。

“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儿?”微热的呼吸自耳畔传来,不知何时,叶晨沙已着好衣袍,双臂环在了腰间。

呀,又看忘形了!浅叶赶紧摇头,“没有。”她抵死不会将心中所思告诉他。

“你……笑起来很美。”以颊轻拭她光滑的黛发,叶晨沙不多追问。

“啥?”她方才正在哀悼妖途未卜、妖命多舛,心情正低落着呢,哪里有笑?怀疑回瞪,浅叶鼓起双腮,当他睁眼说瞎话。

“浅浅,这些日子,你玩得可开心?”为她梳理长发,他问。

“开心。”

“可喜爱我送的礼物?”

“喜爱。”只要不是太稀奇古怪,他送的东西她都喜欢。而他送的礼物,浅叶楼里已经堆满了两间屋室。

除了珠宝玉玩、奇雕异骨,他总能找到奇怪的东西,而那些奇怪东西总让她难受一番。

色如白雪的千岁蝙蝠世间难见,他竟捉得两只送给她赏玩。结果,她被那两只千岁蝠怪给骂得个半死。谁让它们脑重身轻、贪吃懒飞,悬在崖上数十年不动,又被人误传阴干后服用可增寿百年,活该被人捉!它们应该庆幸叶晨沙未起长寿之心,否则哪轮到有命骂人,早被他给磨成粉调酒了。

懒鱼之膏本是传说之物,他找来一块送她点灯。结果,她被那膏燃出来的烟熏伤了眼,流了两天眼泪。据说懒鱼本是一位杨氏家妇误掉水中淹死变成,因其为人好吃懒做,制为鱼膏后也是只喜弹琴听箫,若是用来读书绝对昏暗无光。他知道她点灯只为翻书,送她鱼膏根本是害她。

如今拔山涉水,为了方便并未多买东西,可他早让庄舟记了满满十张纸,全是准备买回谷的。唉,可别再送她古怪玩意了。

“可愿与我回谷?”他梳头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下。

“要、要回谷了?”感到梳子顿在脑后,她回头,语有不舍。

“你不愿回去?”神色淡淡的,他的手又动了起来。终究,她还是不愿待在他为她筑起的天地。垂下眼帘,掩去铜镜中变冷的眸光。

“不是。”她飞快地摇头。

她的否定扫去心中突来的沉闷,他扎好乌发,低头凝视,“是不愿随我回谷,还是不愿回去?”

“不是不随你回谷,也不是不愿回谷。只是……只是……你可不可以陪我在这儿多玩几天?在谷里只能看到瀑布深潭,这儿的湖水好漂亮,又平又亮,我们多玩几天再回谷可好?”这些天迷上了划船,坐在船上摇晃的酥醺感让她着迷不已。

“只想多看几天湖水?”盯着捏在白袍上的玉骨小手,叶晨沙眸中的冷意慢慢逝去。呵,原来,她不是不愿,只是喜爱湖水的光滑如镜。

“嗯,五天……四天也行,不然两天啊,再多玩两天嘛!”拉过发辫甩到身后,将小脑袋蹭着他的衣物,她撒娇。

“三天。”给她允诺,他躬身轻吻。

“好好,叶晨沙,你真好。”舔了舔被他轻啄的唇角,浅叶害羞低头。

他爱吻她!其实……她蛮喜欢他,也应吻他才是,却总在想吻他时害羞脸红不敢面对。这次要不要吻他?看在多玩三天的分上,就当谢谢?

不要?要?哎呀,有点害羞呢——就在浅叶胡思乱想间,门上传来一声扣响,惊得她缩进叶晨沙怀中,小脸艳红。

“五少,该吃饭了。”庄舟尽职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好。”应了声,叶晨沙低头凝视埋入怀中的绝色艳容,俊脸扬起颠倒众生、众生却无幸得见的无比笑容。

受了惊,缩进他怀里成了她无意识的举动。而这,令他心情愉快。

“五少,今天点的是油包鹅肝、马奶酒、玉雪粉丝……”

“行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嗦?”叶晨沙瞟了瞟庄舟,听得不耐。

“属……”哇,漏嘴叫错,赶紧改,“小的是想让您知道午饭吃什么。”

他的主子日夜操劳,难免会起得晚些,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就算主子日头当空才起身,就算主子拿午餐当早餐享用,身为管事的他同样步步到位,伺候得体贴周到。

“吃完午饭,我们去游湖。”夹着粉丝送入小口,叶晨沙的不耐立即变成温柔微笑,其速度让庄舟心中泣血幽怨。

“还要听戏。”昨天湖边搭起戏台演了一出《窦娥冤》,她看得新奇有趣,正想着今日会演哪出呢。

“好,依你。”叶晨沙一派的耐心。

甜甜一笑,浅叶亲自夹了鹅肝送到他嘴边,惹来他的微讶和狂喜。

另一边——

“庄管事,可以吃了吗?”安静的厢房内,就见两个黄毛小子在凳上左扭右转,叫嚷着肚饿。

“不行。”庄舟眼一瞪,顾不得他们。

“喂,紫衣的,姐姐说可以吃了,为什么你不准我们吃?”见浅叶夹菜给他们,两兄弟开始同仇敌忾。

“对,别以为我们叫你一声管事,你就得意得翻了天。”

“你想饿死我们啊?”

“紫心紫肺的家伙!”

“没良心。”

说归说,两兄弟却非常没志气地盯着碗中诱人的牛肉,不敢动筷。原因无他,技不如人嘛!

他们发誓绝不叫他庄管事,发誓要整到他一夜白头,发誓要拔光他的头发,让他成为佛门俗家弟子……总之,不是君子,发再多誓也不怕,就算食言也肥不到哪儿去。

看不出瘦弱无力的书生,竟让他们两兄弟无从下口……不,是甘拜下风。

他说他们是杀手界的未来栋梁,一根细绳便把他们整得服服帖帖,闲着没事就罚他们抄写读书,做不完功课不准吃饭,做得不好没觉可睡,种种恶行罄竹难书。更过分的是,他嫌弃他们的名字怪异,无男儿雄厚阳刚之气,竟为他们取了难听的诨号,气得他们脸色向着他的紫衣看齐,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黄花,小黄花,你们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被两兄弟吵烦了,加上主子不时的瞪眼,庄舟剑眉一皱,沉眼扫向两人。

“喂,说好了我们叫你庄管事,你就不唤这个难听的外号!”木离花抚着咕咕叫的肚子,有气没力。

“做完了,拿给我检查。”庄舟不为所动。

“喂……紫……庄管事,吃了饭再检查嘛!”温不花花一听功课,立即垮下小脸,非常谄媚。

“嗯?不叫紫衣的了?”庄舟抬眼讽刺。

“好嘛好嘛,大黄花就大黄花!小气鬼喝凉水,冰了肚子冻了嘴。”小声嘀咕,木离花收起男儿气焰,识时务者为俊杰。

“念什么呢?”别以为他没听到。

“没有。”

“没有。”

飞快答道,两兄弟同时以手掩口,露着乌溜溜的小眼珠左右晃动,憨态十足。

“快吃饭!”庄舟叹气,看看左边的主子,再看看右边的两兄弟,按着眉心头痛,这已经成为他下意识的动作。

“唉——”重重一叹,总算明白当日虚镜之中无响满脸无奈所为何事。两兄弟爱斗嘴,若是单纯的斗嘴也就罢,却喜爱抱着人的腿,如同村野之童抱着树干玩捉迷藏;他的腿,正是那棵树干的……杈。

“庄管事你看,对面的楼里有人盯着我们瞧了好久。”

“那人的衣服与你一样。”

“唔……好吃。”嚼嚼嚼,再开口,“姐姐,楼上那人盯着你看呢!”

“不对,那人盯着五少。”

“啥?”嚼……我嚼嚼嚼,嚼过再道,“不对,他盯着庄管事。”

“你的眼力真差,他刚才盯着庄管事,现在盯着姐姐。”

“咦?真的耶。姐姐漂亮嘛,他是男人,当然盯着女人看。”

人小鬼大的语气引来叶晨沙的关注,侧首望向雅室对街的酒楼,对上一名陌生男子盎然的目光,“你们说的可是兽纹紫金袍的男人?”

“对对对,五少好眼力。”叶晨沙难得的正视,让两兄弟眼眶微红——这个搂着姐姐不放、让庄舟毕恭毕敬、根本没正眼瞧过他们的“五少”,今日总算看了他们一眼。

他从未凶狠过,也从不刁难,倒是庄舟**挂着凶脸,天生一个马不知脸长的家伙。不知为何,凡距离叶晨沙三步之遥,兄弟两人便觉得背脊发寒,危机四伏,能闻到……死亡的气息。他们敢放胆与庄舟胡闹,却决计不敢指着叶晨沙的鼻子叫嚣。

天生的嗅觉机敏,典型的欺软怕硬!

“呀,他走了!”

“五少,他走了。”

“嗯。”叶晨沙应了应,盯着男子走下酒楼,走入大街,以及离开前别有意味的回望,“庄舟,他是谁?”贵人多忘事,叶晨沙是也。

拍额思索,浓眉邪眼、兽纹紫金袍……庄舟绞尽脑汁也忆不起与这号人物打过交道,“五少,我不曾见过他。”

哦?叶晨沙眼敛低眉,掩去一闪而逝的杀意。

来者不善!是巧遇?抑或跟踪、圈套?又是一个想杀他的江湖人?男人望向他的眼中是轻鄙、倨傲和狂妄;而望向浅叶的眼,却是邪佞兴趣,更是——贪念。这种常出现于自己眼中的情绪,叶晨沙非常熟悉,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情绪,是势在必行,也势在必得地执着和狂热。

贪念——贪恋!

兽纹紫金袍,不该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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