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吃饱的感觉真好。
顾若西第一次有了这么懒惰的想法。
她和夏城牵着手,任凭阳光照射在脸上,那样的温暖,那样的让人心醉。
夏城微笑不语,看着身边女子莫名的傻笑——她变了许多。
刚认识时,像只浑身是刺的刺猬,又善于伪装,隐藏在倔强表情下的其实并不是自尊,而是自卑——她从未发现这一点,这也是让他惊讶的地方。但是,这样的自卑让他心疼,也让他不由得身心都陷入了进去。现在,她早已摆脱了伪装自己的疲惫,变得更加真实,也更加让人心醉。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改变呢?若不是遇到了她,可能这辈子,他都不愿坐在路边摊吃早点,更不可能忍受与理会小摊老板娘的搭讪。
赢了上海滩又如何?
他输给了一个对世界来说极其普通,对自己来说却拥有重要地位的女子。
“嗨,”顾若西在夏城面前摆摆手,真奇怪,他也会发呆?“还魂了。”
“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他回过神来。
“嗯?”
顾若西皱起眉——有吗?从小,她都是在钢琴、学习和工作之间长大的,如果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反而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所以,她怎么会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没有。”她终于下了个结论。
“那我们回去好了。”夏城佯装无奈。
“你难得休假诶!”顾若西“腾地”跑到夏城面前站定,“你又不是机器,一年到头都是工作,夏式商会就你一个人领工资么?”
她说得那么一本正经,似乎他就是个工作狂人似的。也只有立时才知道,他并不是诚心要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在工作上——
在遇到她之前,他的全部,只是工作。
“你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他淡淡地说。
“即使只是随便走走?”她的眼角弯成了月亮。
“嗯。”他点头,手牵得更紧,不肯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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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静地站在街角。
远处的男子,英挺而俊秀,全身上下都有一股问鼎的王者之气。
这与她父亲身上的气质是完全不同的。父亲也有霸主的品质,但那是由外自内的一种胁迫感,让人产生恐怖从而有了敬畏。
而同样的品质在他身上,却是天生的。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你不由得承认,这的确是个值得敬畏的人。
况且,他还如此年轻。
他有大把的流韶年华去完成对上海滩的新格局、甚至是对中国的宏伟蓝图。
她仍记得昨夜他手心的温度——尽管只是一瞬间,他把她推进储藏室里,分明就是天生对女子的关心和保护。
站在舞池里,他放走了松岛的手下们——那是一群想要杀了他的人,可是他还是放走了。是因为仁慈么?还是因为有他的考虑?
她无从得知。
因为这本就是一个像谜一样的人。
但是,她无法忘记那眼神,和那身影。
多年以来,她始终想寻找一个,能够匹配上她的男人。
站在他的身边的时候,她能够安心,且能够安心。
跨过万里重洋,她来到了上海。只是第三天而已,她已经决定了生命中的一切。
她坚信自己就是那个,配得上“夏夫人”这三个字的女人。
所以。
当她想要这一切的时候,无人能阻挡。
即便是那个已经站在他身边,笑若桃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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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戴这个吧。”她把他推到镜子前。
“好。”他立即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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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头面具?!”
“哈哈哈哈……”她没心没肺惨笑,“夏城你好像猪头噢!”
“我是公猪头,”他挑眉,“怎么,你是母猪头吗?”
“你见过这么可爱的母猪头么?”
她露出调皮的笑容,伸手拿了小摊上另外一个面具给他戴上。
他还未反应过来,脸上的猪头面具已经被拿了下来,换上了另一个面具。他睁眼一看,却是中世纪西欧的王子面具。
“你果然还是最适合这个。”她轻笑,“我的眼光不错吧?”
他怔了怔,随手立即取下了面具,“真正的王子需要戴面具吗?”
“什么……”顾若西愣了愣,刚开始并未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才刚说了两个字出口,她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夏城,你真是臭美诶!”
他摆明了就在说自己是王子嘛!
“夏城?”他转过身去,抓住她的手,“该换个称呼了。”
那一刻,气氛有点旖旎。虽说是在大街上,人群来来往往,但贩卖面具的小摊老板始终不敢正视这一对情侣——一是害怕那男子全身上**冷的气质,二是那女子如同天人一般清冷,让他的小心脏,那个叫跳得厉害呀!
“呃,”她的脸忽然红的像苹果,记忆里还是第一次这么脸红吧?“二爷。”
“顾若西。”
他忽然放开她的手,冷声道,“你可以试试,我的忍耐有限度。”
那一瞬间,他忽然变得很可怕。
顾若西怔地一下,后退两步。
交错的人群中,两人静静地对视,最终还是她笑了出来,“你好会演戏,如果你加入了电影公司,不知丁少爷还有没有活路?”
“还是被你看穿了。”他笑着揽她入怀。
“那个,两位……”老板不好意思打断这种旖旎,“这些买不买?”他指着从架子上拿下来的大大小小的面具。
“呃……”顾若西刚想开口,夏城挥了挥手,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大洋放在摊子上,“把这些全送到法租界的夏家去,够不够?”
他的视线猛地划过王子面具旁的另一个面具,目光里露出一丝得意。
“够了够了。”老板口水瞬间流了满地——这年代的有钱人还真奇怪诶!钱不用在买高档的东西上,反而对他的几个做工简单的面具感兴趣……
他立刻把大洋收进了自己的口袋,生怕夏城后悔似的。
“你真是奢侈。”
已经走开了好远好远,顾若西仍旧在碎碎念这个问题,“那可是一小户人家可以生活一个月的钱,你都拿去买面具了……”
“卖面具的那个人不是也很可怜吗?”他打断她的话,“才几文一个的面具,假使他要养活一家人,一个月需要卖多少?”
“算不清。”她垂头丧气,原来他和她想的是同一件事情,“你帮得了这一个人,帮得了全上海的穷人吗?”
“那要看值不值得了。”他看着她。
她的小脸绯红——依稀记得几个月前,就是因为她那自以为是的“自尊”和他那同样自以为是的“施舍”吧,才把他们紧紧地相连。
“顾若西。”
“嗯?”
“立时跟着我们两个一上午了,你觉得他累吗?”
“当然……”话一出口,她明显被惊到了,“立时?!”
当然,这是个事实。立时一直远远地保护着他们两个——那么,他们两个刚才什么片刻暧昧啊、打情骂俏啊,都被立时看见了?
顾若西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夏城发现了她的异常,忍不住笑出来,“你在这里站好,我去吩咐他一点事情就让他回仙乐坊去。”
“嗯嗯,你快去吧。”顾若西连忙点头——若说是别人,兴许她的脸皮还不会这么薄——可立时,总让人感觉心中有些毛毛的。
她望着夏城走向立时的身影,忽然感觉似乎有什么目光同样也在追随着夏城。她四望,周围是一张张路人的脸,似乎只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