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夏宇、玉美与老王三人进入了水晶吊灯的内部,像是有人操纵着开关似的,吊灯缓缓地上升,上升,周围是黑暗的,夏宇无法看见老王的表情,但是他能听见自己无法自律的心跳声——莫太爷去世至少也有二十年了,二十年之前就能设计如此精妙的机关,不知道金极赌台,该是怎样的盛景?
“哄”地一声,吊灯停止了上升。老王打开身旁的门,夏宇却踌躇不前。
“怎么了,四爷?”他低声道。
“没怎么。”
夏宇回过神来,有一刹那,他感觉老王的脸上分明写着阴冷,但他发现,那只是光线的关系。一个星期中,他有三四天会来这儿,有时玉美抽不出空,一直是老王在招待他。老王教了他许多赌博的技巧和洞悉别人如何出老千的技巧,让他从一个入门汉变成小半个专家——对于老王,他一直是十分敬畏的,因为这个神秘的老人,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就好。”
老王笑了,伸出手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欢迎来到金极赌台。”
夏宇刚想跨出一步去看个究竟,却被一种奇怪的光线所包围,那种光线极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一时什么都看不清。迷茫中,只感觉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房间,用金色粉刷的墙,和无处不在的水晶灯饰。
头晕目绚,这不该是他所想象的金极赌台,但是豪华的装修只让他感到疲惫不堪。
“四爷,”老王静静道,“你知道你让我想起谁吗?”
“不知道。”夏宇摇头,他下意识地转身,却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那个阶梯——将他传送上来的水晶吊灯已经不见了。
“三十年前,我陪着莫太爷第一次走进金极赌台的大门,”他的神情很恍惚,“你知道为了造这个地方,这个只是用来玩乐的地方,有人付出了生命吗?”
玉美顿时想起了什么——听刘叔说过,老王的儿子曾经也是为莫太爷做事的,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忽然去世了……
“你让我想起我的儿子,他因为一次无意间发现了赌台的秘密,被莫太爷灭口了,”老王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声音中波涛汹涌,“你以为金极赌台真的只是一个装修豪华的赌场吗?”
“王叔!”玉美发现他的脸在抽搐,她连忙走到老王的身旁,扶住这位老人。
夏宇怔住了——他不明白这个平时冷静无表情的老人,今天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他更后悔的是,答应他,来到了金极赌台。‘
“莫太爷在上海滩爬的这么快,你以为全是靠努力打拼上来的?”老王忽然把脸转向了夏宇,“在金极门做了那么多年的骰盅人,见了太多的纨绔子弟,为什么你们可以糜烂地过活,而我的儿子却被当作微不足道的贱命?”
“王叔,你根本是无理取闹!”夏宇不禁开口,“你说金极赌台的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足以让莫太爷要杀了你的儿子?”
他保持着这最后一点的清醒——他要提高警惕,迅速离开这里。
“仔细看墙上的水晶灯。”老王退开一步。
夏宇依言走近一步去观察那些水晶灯,玉美比他还要着急,抢先将身子探了上去——但是既而,她大惊失色,“啊——”
夏宇的额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那些东西,远远看去只是水晶灯,但是近看便能发现,让灯发出荧荧白光的,却是灯内装着的——
一块块森森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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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院的大门轰然打开,看戏的人们纷纷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时,热闹非凡。
“司机来接我了,”女同学笑着对夏芷说,“那我就走了噢!”
“嗯,好,路上小心。”夏芷摆手朝她微笑。
看着同学消失在夜色中,她叹了口气,望着黑暗的通往家中的道路——还是走回去吧,自己已经叫立时回去了,不然二哥的行动也不方便。
“三小姐。”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出现,她的全身被电流激到一般。稳定心情,抬头微笑——可是连笑容都是那么僵硬。
“立时?”
“是,”立时依旧穿着黑西装,英挺而冷漠,“我来接三小姐回家。”
那一瞬间,她的心中有小小的喜悦,但是随后立即黯淡了下来。
“二哥叫你来的吧,立时?”
立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但他的视线却不自在地往别处扫去。
“麻烦你了。”她的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发现的苦笑。
“三小姐,车在那里。”他指指马路的对面。
“嗯,好。”夏芷不等立时迈步,她抢先走到了马路的边上正准备快速地走过去。谁知一辆汽车正从远处呼啸而来,一时无法停车,夏芷吓得在原地不敢动身,只觉得车前的灯光分外刺眼——她甚至忘了自己不应该停在这里,而是应该快速跑开——
但是她动弹不得。
“危险!”
只是在那一刹那,立时跨过栏杆跑了过来,他一把推开了夏芷,自己则无意识地低了头,往另外一边冲去——他翻了几个滚,最后倒在了一边的草地上。
夏芷还呆呆地坐在地上,灰尘弄了她漂亮的裙子一身。惊魂未定之时,立时从草地上快速起身,奔了过来——
夏芷无言,透过月光,她分明看见他的脸上是密密麻麻的汗,和分明的——
紧张。
是紧张吗?
“过马路为什么不小心点?”
出乎意料地,立时的脸上居然有了愤怒和不安。这样的语气,和她的二哥一模一样啊……
她抬头,沉默许久,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是在关心我吗?”
有晚风徐徐地吹过,吹起她散落的长发和掉在地上的裙摆。她抬头看着他,眼睛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澄澈。
那一刻,她拥有拥抱全世界的力量。所以,她一定要问——是为了不给自己留下遗憾,也是为了确定,她一直想确定的东西。
立时在寒风中挺立,他的眼睛中没有颜色。因为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他在动摇。
他缓缓地向地上的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慢慢地。
她定定地看着月光下那只因为过度劳作而显得苍老、布满老茧的手掌,她忽然发现,那就是她的全世界。
她也伸出一只手去,慢慢地,轻轻地,向他的手靠近。
他看着眼前美丽动人的女子,她的眼光里有灼热的期待。这期待把他一下子浇醒。
她拥有世界的力量,可是他没有。
他猛地抽回那只手,淡淡道,“三小姐快起来吧,再晚回去二爷该着急了。”
夏芷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决然离去。
她苦笑,他终究还是没有牵起她的手。她抬头望着清朗沧月,不住失声哭泣。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
离幸福那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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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旧是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夏宇没有回来,夏芷也没有回来。
诺大的夏家居然只有她一个。林嫂白天出发去乡下省亲了,临走前在厨房里留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特意嘱咐她一定要多吃些免得饿着了肚子——她的嘴角不禁扬起幸福的微笑——这里,很温暖呢。
“叮——叮——叮——叮——”
墙角的落地钟连续敲击了十二下,她惊觉到——是十二点到了。
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蔓延了全身,顾若西站起身来,怔怔地看着钟面上重合的两根针。
君延……
还是有莫名的心痛。
他没有来,但是她要继续生活下去。
离开宋君延,离开……
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