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今天怎么了?”玉美看着夏宇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天天玩这些,有些无聊罢了。”
夏宇的眉间深深地皱起,显然他已不再是当初第一次走进金极门那个青涩的小男孩——在这里,举手投足间,他都和一个老赌徒没有两样。只是他享受着金极门贵宾级的待遇,让他在无意之中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相当的错位——
他不耐烦地推开那些骰子,老王微微一笑,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别人无法感觉的玩味。
“四爷想玩些新鲜的?”老王顺手将那些骰子揽到一边。
“王叔有想法么?”夏宇抬头,发现了他异常的眼神。
“不是什么想法,”老王缓缓走到玉美身边,“既然和四爷这么熟了,不妨就告诉四爷金极门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玉美有些惊讶地看向老王。
“玉美到这里的时间比较短,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老王慢慢地说,“已经去世的莫太爷,非常不喜欢一般赌场上的东西,他认为那只是幼稚的游戏。所以他在金极门的内部,建造了一个金极赌台。”
“金极赌台?”
这名字取得真是大气。夏宇在小时候曾经隐隐听过一些关于莫太爷,也就是莫庆七的父亲的故事。他只身一人从江西农村来到上海滩打拼,从南码头的搬运工做起,一直到上海的房地产大亨。当时上海滩非常盛大的夏宋两家都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只是这靠血肉打拼来的产业,到了莫庆七手里,反而有些衰落。他的儿子并不是没有优秀的头脑,而是没有长远的思想——所以他才紧紧地抓牢了上海滩每一个可以关系到莫式产业生死的人,包括夏城,也包括宋允飞。
“金极赌台在莫太爷去世之后就无人进入了,”老王抬头,像是在回忆什么令人不能忘怀的情节,“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基本都已不在人世,只有我这个老头子还活着。因此,这只能算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玉美忍不住要插嘴,“王叔,金极赌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莫太爷的性格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他那样的人,建造这样一个赌台,不是单纯为了自己享乐这个目的,”老王平静地说,“金极赌台的赌约是——”
“生死由命。”
生死由命?
夏宇倒抽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要拿命去赌博?
“哈哈,当然不是了,”老王看见夏宇昼变的脸色,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那只是当年莫太爷的一个想法,如果四爷想参与的话,自然不用那么大的代价。”
“四爷好福气呢,连我都未曾见过金极赌台。”玉美柔声道——她并不清楚老王的目的是什么,金极赌台,她甚至未曾听莫庆七提起过,但是老王这么说,可能确实有这么个地方——只是,他为什么要在夏宇面前把这件事说出来呢?
还是……这又是个阴谋?
“四爷对这个地方有兴趣吗?”
“当然了,”夏宇抬头来,忽然声音里有了警惕,“王叔,不是那么简单吧?”
“我既然愿意告诉四爷,是因为感觉四爷和老朽十分的投缘,”老王转过头去,将手按在赌桌正中央的那个放置骰盅的方格上,“至于真正的规则怎样,不如等四爷看了再说。”
夏宇对他的这个动作感到奇怪,“王叔,听你的说法,这金极赌台似乎就在金极门内,那它的位置……”
忽然有一个想法,如同闪电般滑过他的脑际。
“是的,”老王笑了,“正是如此。”
他的手往下一按,像是画在赌桌上的方格却神奇地往下凹陷——玉美惊讶地睁大眼睛——她从未知道这张赌桌隐藏的秘密。
此时,房间正中央悬挂在上面的水晶吊灯缓缓地降落了下来,它“哄”地一声,落在了桌子上,随后,像是有一道阶梯从里面自动展了出来,延伸到旁边的空地上——
连入口都设置地如此精妙无双,真不知道里面藏着怎样一个世界?
夏宇猛地起身——他太急于想知道走上这个阶梯后会看见什么了。
“四爷,请。”
老王侧过身子,恭敬地向他弯了腰,夏宇则头也不回地走了上去。
——————————————————————————————
推开夏家阳台的门,顾若西有些莫名地烦躁。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漫天的繁星照亮了上海滩的每个角落,她深吸一口气,不远处有发光喷泉的地方,就是宋家。
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不知道君延是哪间房呢?他在哪里呢?为什么没有来找自己呢?
等待的心情,好象是又失落又兴奋的。失落的是也许他不会来了,兴奋的是什么呢?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那耀眼的灯光就在前方闪烁,但是未来依旧是没有结局。她本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其他人掌握。
但她亦明白,生活里不只是爱情的。如果没有遇到宋君延,没有遇到夏城,她依旧要好好地生活,即便顾洁的医疗费没有着落,即便自己要省吃俭用只为了买一本钢琴曲谱。
那样的日子也很快乐啊,穷并快乐着。况且她本就打算着那样的生活。
寒冷的风阵阵吹来,她抖了抖身子,下一秒,便有一件大衣覆盖住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她回头一看,夏城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领带歪歪扭扭地绕在脖子上,好似刚刚逃难回来。
“难民。”她忍不住嘲笑。
“多谢夸奖,”他冷冷地说,但是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风这么大,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她怔住了,回过头去。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明白了什么。
“真的逃难去了?”她转移开话题。
“不是,”他立刻否定,“刚才去了次仙乐坊,有人喝醉了拉着我……”
避开她寻味的目光,夏城清了清嗓子,尴尬地宣布:“是颂姨娘。”
“颂姨娘没事吧?”她不禁开口询问——千颂是她十分欣赏的一个女人,敢爱敢恨,真实的让人心痛,若不是亲耳听过她的故事,自己只会觉得这不过是一朵盛开却无法碰触的交际花,明艳刺人,带着特有的骄傲。
“想起我爸了。”
夏城看向远方。
“你知道……?”她惊讶。
“我妈没有颂姨娘那么爱我爸,”夏城平静地说,似乎只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小时候,爸经常做在外做生意,妈喜欢四处游历,照顾我们四个孩子的无非就是颂姨娘。”
“因为她很爱很爱夏伯父,所以才把你们看作己出。”顾若西定定地说。
“爱一个人,无非就是爱他所爱,恨他所恨,想他所想,如果自私地想要以自己的思想占据对方,那不是爱。”夏城淡淡地说,转过头去看着她。
她怔住了,迷茫地朝宋家的方向看去。
过了许久,她还是笑了,点点头,“嗯。”
“所以我不会强迫你,”夏城拉开阳台的门,停了一停,“即便今天十二点宋君延没有来,你不用做出任何选择,只要按着自己的想法就可以。”
他顿了顿,她猛地回过头去,他的身影里居然有了悲伤。
“偶尔回头看看的时候,”他的声音恢复了淡定,“知道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说毕,他大跨步准备走进屋里去,却被她叫住,“夏城!”
他停下脚步。
她却没有说话。
“十二点的时候自便吧,我出门了。”
他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
偶尔回头看看的时候,知道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有亮晶晶的东西,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