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想要一样东西,我不是不顾一切。
我会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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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今天宋君延要宣布订婚的事?”苏荫乐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
“不知道那个幸运儿是谁呢?”柳宣晴有点郁闷,怎么这类的好事从轮不到她的?
“顾若西,”一个柔弱而媚惑的女声响起,丁玉美走了过来,“怎么,柳小姐和苏小姐不知道吗?”
“顾若西?!”两人倒抽一口冷气——她们可没忘记莫家宴会上是宋君延解救了被她们围攻的顾若西;也看到了舞池里轻摇起舞的两个人——原以为顾若西被夏城甩了之后不过是昙花一现,现在居然成了宋君延的未婚妻……
上海滩每个让人心动的优秀的男子,都成了她的绕指柔?
“狐狸精。”柳宣晴愤恨地吐出这三个字。
丁玉美笑意盈盈,心想那顾若西再差也不会比眼前这两个不会说话、以为光有脸蛋和身世就足够的白痴女人让人讨厌。她刚转身,一个熟悉到可以让自己心痛的身影出现在正厅的那头。
丁展穿了一件米色的衬衫,开敞着领子,手上瘩了一件棕色的马甲,和人打招呼时嘴边有很深的醉意——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能和夏城媲美的男子。不仅因为他的外表,还因为他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这种气质,是其他人模仿不来的。
他已经看到了她,而且,并不打算逃避。
从几年前开始,他们就是这样的情况了,他从不逃避,因为逃避意味着承认自己是错误的,但是他太清楚,自己没有错,如果真的要找出一点差错,也只能说当年他对她做的一切,些许超出了对兄妹所定义的范畴。
曾经他也愧疚,但现在更多的是坦然。他知道当年还在怀里瑟瑟发抖的妹妹已经成为了上海滩出名的交际花,也知道她现在是莫庆七得力的助手,宋允飞极其信任的女人——不为了别的,而为了她离开丁展的勇气。
“丁小姐。”他走了过来,脸上笑意盈盈,笑容里没有半分虚假,“今夜迷人依旧。”
“不迷人怎么吸引得了丁爷的目光?”丁玉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看来今夜丁小姐又要迷倒不少人了?”丁展从她身边走过,脚步上却没有任何停留,“那我便不奉陪了,愿丁小姐有个难忘的夜晚。”
“你也是。”她朝他颔首,望着他的身影远去,却迟迟无法收回自己的视线。
“收神吧,他从没想过为你停留。”一个低沉而沧桑的声音响起,丁玉美没有回头,颇是感叹——她以为是恨他入骨,没想到看到他还是会莫名的悸动。
因为是初恋吧,人的初恋,总是在心中无法抹去的。更何况还是那么优秀而精致的男子。
“既然宋爷已经指示过了,我自然知道该听你的话,”丁玉美静静地把玩着手里小巧的红酒杯子,“放心,我对他已没有幻想。” 黑暗中的男子默不做声,他明白丁展对于她的意义,说是没有幻想是假的,但是谁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绝不仅仅是一两年就够的。他没有必要去揭穿她,因为他早知道,除去妖娆的外表,丁玉美还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她和丁展、夏城太不一样,还属于夏宇那个范畴。
“君延宣布他和顾若西的订婚,不是当众给夏城难堪么?那夏城为什么要来?”
“宋爷说君延是真心喜爱那个顾若西,”男子平静地说,这根本不关他的事,他只是无意中听宋允飞提起过,“至于给夏城难堪,我想宋爷还没傻到那地步,大概夏城也只是玩玩的吧。”
丁玉美“噢”了一声,转过身子去,心中却不断地升起问号。
正当她疑惑之时,却眼见一张略带稚气的面孔出现在前方——是夏宇。尽管有了西装的包裹,但是他还是彻头彻底的孩子。丁玉美没有跟他打招呼,只是温柔地一笑——夏宇回应她一个点头,随后慌张地消失在穿梭的人群中。
怕被夏城看到吧。
丁玉美一笑,投身入舞池中。这宴会的华彩部分,快是来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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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尊敬的来宾。”
宋允飞洪亮的声音在正厅里响起,他站在表演的舞台上,拿着麦克风——尽管已经年岁不轻,他仍然保持着抖擞的精神,一点也不像是个拥有20多岁儿子的中年男人。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被吸引到了台上去。有眼尖的人发现,宋家唯一的少爷宋君延和一个淡雅安静的女子一起站在舞台的另一头一个角落里。如果他的记性够好,他就会发现这个女子,就是前阵子上海滩名声四起的夏二爷的女人——顾若西。
“首先感谢各位今天的到来,”宋允飞环视四周,“今天在这里办这个宴会,除了是给我这个老头子办一个从英国回来的洗尘宴,还有两件事。”他顿了顿,“各位可能知道,前几**刚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些不测,多亏了一个人的鼎力相救,今天我还能健康地站在这里与大家叙旧。”
说毕,他朝某个方向点了点头,整个正厅的聚光灯顿时聚焦到一个修长的身影上。他正站在离舞台最远的角落,远远地望着台上的情况——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目光不是在宋允飞身上,而是在某个角落上。
“夏二爷。”宋允飞特意加重了这三个字,“感谢夏二爷对我这个老头子的关心,在这里谢过了。”
“不客气。”夏城淡淡地说,在安静的正厅中格外响亮。
“第二件事,”宋允飞把头转向另一边,眼神里满是慈祥,“关于我的儿子宋君延,我想还是让他自己来跟大家说比较好。”
“若西?”宋君延握紧了正在发呆的她的手。
“嗯。”顾若西回过神来,一直有眼神在注视着她,让她站立不安——她当然知道那目光来自哪里。
“走吧。”他的嘴边勾起温暖的笑。
“好。”她趋走心中的烦恼,点头。
两人牵手走到舞台的正中央,宋君延自然地接过了宋允飞手中的麦克风。
“谢谢今天各位的到来,”他的开场与他的父亲一样,“今天,有一件关乎我人生大事的事情要宣布,”他笑了笑,看向一边的顾若西,“当然,也关乎我身边这位小姐的人生大事。”
下面的宾客会意地笑着,无人指出这就是顾若西——虽然他们都知道。
“我决定和顾小姐一起,走向爱情的终点,”宋君延拍拍手,有仆人将订婚蛋糕车推了上来——那是好大好漂亮的一辆蛋糕车,顾若西依稀记得某一次经过雅得利时看到它,便盯着它看了一会,没想到宋君延全部记在了心里,“今天,同样也是我和顾小姐的订婚典礼。”
夏城的瞳孔顿时收紧,他下意识地想要迈出脚步,但是双腿却沉重地让他无法移动。丁展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变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的夏城,该是怎样的心情。
看着应该属于自己的女人成为别人的未婚妻,这感觉,一定不会好受。更何况是夏城那样骄傲的人,他的心,一定在流血。只是他疑惑,夏城真的就不打算采取什么行动么?
“少爷。”
严肃把一对钻戒捧到了舞台上,分明递给了宋君延和顾若西。是那个小小的粉钻——光洁而耀眼。顾若西被这光芒刺痛,也被心中莫名的失落刺痛。
“若西。”宋君延忽然出声喊了她。她猛地抬头——他的眼睛是纯澈,是认真——他看到了她眼里的不确定。
不可以。
她这么告诉自己。
不可以。
“嗯。”她终究是回应了他,脸上泛起幸福的笑容——尽管这笑容苍白,但是,她不是做给宋君延看的——她是做给台下的某个人看的。
正当宋君延要把小小的粉钻套到她的手指上,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台下响起。丁展和徐雅芸同时挑眉——他终究是忍不住了?
“抱歉,我能不能打断一下?”
夏城从离舞台最远的吧台走了过来,每一步,都是坚定。
三十五.从此失去
“抱歉,我能不能打断一下?”
有如雷鸣般的声音在整个正厅中响起,人们震惊地回头,本觉得这声音的来源有些耳熟,再一看,果然是夏城。他的为人如此骄傲和自负,在别人的订婚进行之时,他究竟想干什么?
“二爷但说无妨。”宋允飞依旧是那么镇定,他礼貌地对台下的夏城说。
“之前宋爷对夏某的感激,夏某并没有放在心上,”夏城微微一笑,明明是站在台下,却没有被俯视的感觉,反而他才是应该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一般,“但是,刚才夏某临时改变了主意,想要一样东西作为酬劳。”
“哈哈,这有何难?”宋允飞还吃不准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大笑几声,与夏城的关系显得十分的融洽,“二爷想要什么便说是了。”
话虽如此,但这上海滩,又有什么东西,是夏城所没有的?
“家妹一直想要一个戒指,镶嵌着淡粉色的水钻,不用很大,小瞧的那种。”夏城淡淡地凝视着那枚已经悬挂在顾若西手指上的戒指,准确的说,是在凝视戴着那枚戒指的女子。
群座皆惊,人们不知道夏城想要干什么。他的心思城府从来就是极深,又有谁看的懂?
宋允飞愣了愣,才发现他所描述的就是顾若西手上的那一枚,他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恢复了平静,朗声道,“这有什么难的?这枚戒指是我从英国带回来的,下回让那里的工匠给三小姐也定做一枚便是了。”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他不能把这枚戒指送给夏城。
徐雅芸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夏城的身后,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身影异常冷竣。他想要干什么?如果想把顾若西抢回来,他为什么去问宋允飞要那枚戒指?
夏城微微一笑,不说话,不像是同意了他的提议,又不像是拒绝了。
正厅里的气氛才是真正的紧张起来。夏城不是个会惹事的主,但是他若真想惹事,是谁都阻挡不了的。
“啪——”
猛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折断了,接下来整个大厅的灯全部被熄灭,顿时周围是一片漆黑——诡异的是,本可以让室内梢显亮堂的环绕花园的灯也全部暗了下来。人们开始还保持着一些镇静,以为是今天的宴会的一个惊喜,却从黑暗中听到了宋允飞的声音。
“对不起,各位,”他平静地说,但是声音里却有遮不住的不安,“可能是电路临时出了一些问题……”说到这里,忽然有脚步声出现在他的身旁,接着有人开了口,分明是严肃。他对宋允飞说了什么,宋允飞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若西。”宋君延紧握住了顾若西的手,他意识到舞台是很高的,他们必须快些从阶梯上走下去,不然很有可能在黑暗中失足,“牵紧了,我们走下去。”
“嗯。”顾若西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用力地点了点头。
但黑暗中分明还是有那鬼魅的目光在追随。她无法摆脱这种目光带来的折磨……和欣喜。
“这里有台阶。”他搀着她,“一格,一格,小心些……”
也许生命本该就是这样,有一个人,会在黑暗中,小心地搀扶着你,走下每一步旅程;而你应该做的,是紧紧地反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你很幸福,期待能够一生一起走过。
顾若西的内心溢满了一种道不清的感情。
他们终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平地上,四处都是走动的惊慌的人群,他一刻也不敢放松,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走出这个黑暗的空间,寻找他们的光明。
他不敢尝试患得患失的感觉,那太可怕。
忽然间有什么人像是摔了一下,往这边倒了来,正好倒在了宋君延的身上。他下意识地放开了握住顾若西的手,用双手去接住那个突如其来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冒失的人连忙起身,道歉之后走开了。这时忽然大厅又明亮了起来——电路已经恢复了正常,人们大多一下被惊醒,纷纷议论起刚刚的黑暗。
“若西……”他立即回过头去寻找被放开的她。
那一刻,人人皆是陌生的面孔。
她不见了。
全世界,天昏地暗。
他不知道,从此就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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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奥滋莫比尔在马路上飞驰。沉重的夜色给人的心情更添烦恼。
夏城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从上车开始,他就没有说过话,尽管她是被他绑来的,但是他的表情就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夏城,”她终于是沉不住气,“你想怎么样?”
他回过头,淡淡地看着她,眼神里却有了笑意,“如你所愿了。”
如我所愿?
顾若西怔了怔,“我的愿望是回到宋公馆去,”她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等君延把那个戒指套在我的手上,成为他未来的妻子……”
“过程完全正确,人物却错位了。”
“关那个戒指什么事?”她还在疑惑。
“缓兵之计,”他平淡地说,“电路不是那么好破坏的。”
她早该猜到!突然停电是他搞的鬼。
“其实你是会跟着我走的,不用那么多方法。”他忽然像有点懊恼。
“请问这是你的自负,还是你的自信?”她气鼓鼓。
“两者皆有。”根本无视她话里的重点。
“你知道这样把我带走是什么后果么?”
“拿浦江商会在吴淞口码头和南码头三年的免批条通商权换你,你说宋允飞会同意吗?”他云淡风轻,仿佛这根本就是件小事。但其他人一定知道,这不是件小事——三年,能让浦江商会从中获利多少?
她面无表情,“君延不会同意的。”
他们当她是东西么?买卖即可。
“宋家不是宋君延说了算的,”夏城慢慢地俯下身子,眼光炯炯地看着顾若西,“他太软弱了,这是性格所致,和经历无关。”
“请别在我的面前这样侮辱我的未婚夫。”她特意加重了“未婚夫”这三个字。
“没有戴戒指,不算。”他短短地几个字否决了。
“所以请你告诉我把我绑出来的真实目的?”她的语气与他极像。
“那天我表现的还不够明白?”她是装傻还是真的太迟钝?
“不明白。”
夏城紧紧地盯住顾若西——她太聪明了,有时可以聪明得让人感到失败;她又太迟钝了,有时迟钝得让人感到抓狂。但是他确定,她是知道的。
他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终于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正方的盒子。
她无言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让人猜不透的男人在想些什么。
夏城缓缓地打开那个盒子,一道透明的光线滑过了她的视线。
那也是一只钻戒,同样小巧,和宋君延的那只外貌几乎一样。
但是,这只钻戒的正中央,却刻着一个小小的蝴蝶。那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像是停留,又像是要飞走。她的脸“刷地”变得苍白——和曾经在雨夜里他送给她的那一只蝴蝶,是同一个。
而那个吊坠,现在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她的贴身衣袋里——那是她不能说的秘密。
也许生命不该就是这样,有一个人,尽管他从未说过什么,但是你知道他对你的心意;因为你们之间有彼此联络的信号,即便哪一天信号消失,茫茫人海里,也能够找到对方。
陪你一起走——那不一定是爱情;人海里寻找彼此的默契,那才是爱情。
从震惊到苍白,从苍白而心悸,她接过他递来的戒指,盯着它看了好一会,下一秒,却伸手将它扔出了窗外。
鬼使神差地,她立刻把窗户关上。
夏城没有说什么,他静静地看了顾若西一会,最后终于开了口。
“立时,调头,”他的声音没有波澜,但分明压着怒气,“回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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