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贵宾间里,放置着各种精美的水晶雕像。天花板上悬挂的花型吊灯,尊贵而令人赞叹它的巧夺天工。灯光懒散地照射到一张大而华丽的红木桌上——桌上铺着绿色的赌坊专用毯,格子已经划分好,筹码也已准备妥当,一杯杯闪烁着诱惑之色的红酒被安置在象牙白的座位边。
“夏四爷,请入座。”刘叔尊敬地把夏宇引到了座位边。
顿时,一种从没产生过的自豪感和虚荣感从心底蔓延了上来——夏四爷!二哥和三姐叫他小宇,夏家的人叫他宇少爷或者四少爷,这些称呼的背后隐含着他的不甘心——他希望有那么一个称呼,能让他拥有一种感觉,一种如同听到“夏二爷”这三个字时男子敬畏女子心动的感觉——而夏四爷,恰好就是这样的称呼。
十七岁少年脸上的表情心中的心思都跳进了刘叔和那个西装头目——索和的眼中。他们会心地看了看彼此,嘴唇都在陈述着同一句话。
这次,钓了一条大鱼了。
“夏四爷,这是法国陈酒,合您口味吗?”一个早已等待在旁、身穿高分叉旗袍的艳丽女子媚笑道。
夏宇皱眉不语,故作老成。女子轻笑,打了个响指,“拿瓶人头马来。”
“夏四爷的大名我们早有听说过了,”女子走到夏宇身边,紧贴着他,腿部有意无意地摩擦着他的手臂,“是第一次来金极门吗?”
“嗯。”被摩擦得有些脸红的夏宇吐出了这一个字。
女子向刘叔索和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置可否地笑笑,转向夏宇时又是另一个表情,“爷想玩什么?”
他从未进过赌场,哪里知道有些什么,只是隐隐听身边同学说过它们的玩法,“你们这里有什么?”
“推牌九、扎金花、猜点数,仙乐坊有的,我们都有。”女子柔声道。
“就猜点数吧。”这最简单。他轻舒一口气
“好,”女子回过头去,对着刘叔道,“请老王过来。”
不一会,一个佝偻的老人缓缓走了过来——他很苍老,眼睛里毫无光彩。然而,在拿起桌上的骰盅时,他如死灰的眼睛忽然放出了异样的光彩——夏宇发现,他的手,居然如同婴儿那般娇嫩。
女子抽开覆盖在桌上的那层绿毯,写有“大”和“小”字样的纸盘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正中央是一个方格子,用来开骰盅。
“麻烦老王了。”女子竟是十分恭敬地说,随后递过别人拿来的人头马,熟练地打开,盛满了夏宇眼前的酒杯。
“请夏四爷下注。”刘叔道。
他顿了顿,推了二十来个牌子到“小”的字样上。
“决定了罢?老朽开始了。”老王拿起骰盅,灵活地在空中甩动着。只听见骰子在小小的红木盅中不断碰撞,老王如同婴儿般的双手如此熟练地操作着这个盅,让夏宇不禁赞叹。
“啪!”老王将盅按在了桌上。
“夏四爷,可以开骰了么?”女子温柔道。
夏宇点了点头。只见老王单手掀开骰盅——二一二,五点小。
“呀,夏四爷好运气。”刘叔恭敬地喊道。
老王不着痕迹地向女子的方向点了点头,女子亦回应了他。
“小。”
“三一一五点小。恭喜您夏四爷。”
“大。”
“四二三九点大。”
………………
数轮下来,夏宇竟是连赌连赢,眼前的筹码已经叠到他的胸前。他的心情不禁大好——常听别人说赌博这事是要看运气的,看来今天得是他的旺日,不然怎么能怎么玩怎么赢?
十七年被夏城保护的生涯,使他对赌场上的潜规则一无所知。十赌九假——他却只当这是自己的旺日。
无意间瞥到墙角的落地钟——该回家了。他有些痒痒地收起眼前的筹码,道,“今天怕是晚了,就到此为止吧。”
“好。”女子笑意甚浓,向夏宇伸出一只手,“我叫玉美,以后夏四爷还来这里可以找我或者刘叔。”说着指向了一旁站着的刘叔。
快到门口的时候,玉美佯装叹气,“难得和夏四爷这么有缘,只是以后可能都看不到了。”
夏宇抬头,不知她为何这么说。
“谁不知道二爷的仙乐坊是上海滩最大赌场,难道夏四爷还会照顾别人家的生意不成?”玉美故意说道。
他想了想,还是高声道,“没事,就当是交个朋友,有空我一定来光顾。”
“那便最好了。”玉美凤眼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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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展的公寓在靠近黄浦江的一幢上海老式小洋房中,繁茂的爬山虎长满了墙壁,隐隐透出海派建筑特有的气息。顾若西倒是很惊讶——她原以为丁展这样的人也该住着那种欧式洋房的吧。
他一眼看出了她的惊讶,“这是我爸妈留下来的房子,要说起价值来,比夏家的不知道要贵多少呢,”他轻笑道,承认自己是开了个玩笑,“这是仅剩的回忆了……”
仅剩的回忆?和谁?
她敏感地竖起耳朵,却发现自己不应该好奇那么多。紧紧地跟着丁展走进了房子之中。
与其说是一场晚宴,它的规模只是一场小型的家庭聚餐。客厅的角落里有一张大的圆木桌,周围放置了六把椅子。她这才发现,丁展的家里,除了门口的一个年老的仆人,就没有了其他佣人——看来他和夏城还很像呢,不喜欢太多的人。
“展……”熟悉的声音从客厅的另一头传来,顾若西猛地回头,只看到夏城懒散地靠在墙边,眼神若有若无地看着自己——随即很快地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停。
“呵,我去房间准备下东西。”丁展一副不当电灯泡的表情走开了。
她今天很清雅——比起那些浓装艳抹的女子,很有一种小家碧玉的味道。
是颂姨娘打扮的吧?她才会有那样一眼就能洞悉女子适合怎样搭配的眼力。眼前的顾若西,让男人很想成为大灰狼,早些吃干抹净……
“还以为你不会来。”夏城打破她们之间的沉默——这近一个月来,他们一直相安无事,这样的安静有些奇怪,也有些尴尬。她本职地做好自己女朋友的工作,在媒体和其他人面前表现的恩恩爱爱——只是,这样的安静,终究很让人产生疑惑。
“的确我是不想来,”顾若西老老实实地回答,垂下头去,“没有信心能做好丁公子的翻译。”
“没有信心?”他轻笑,“这是你的谦虚?”他知道她的洋文成绩是不逊于雅芸的。
她很轻地摇头,“不,这是事实。”
“你要相信你是可以的,那样,你才真的可以,”他淡淡地说,眼睛却是一刻不离她的脸庞,“哈尔先生还有他的妻子儿子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你不用太紧张。”
她忽地笑了出来。他抬起眉毛看着她。
“究竟是你比较紧张还是我比较紧张?”她有点好笑地说——她知道他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此刻,他居然在担心自己会太紧张……真是难得一见的夏城。
“胆子大了,顾若西。”夏城明白了她的意思,眯起眼睛,靠近一步,双目中却有遮不住的同样的笑意。他把她牢牢地缩在双臂的范围内。
他和她,一下子靠的很近很近,只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和痒痒的呼吸的气息。
“是男朋友也不能贴这么近噢。”顾若西慌张地四望。
“那有什么关系,”他笑了,“又不是没有更近过。”
想起那次在车上忽然降临的“拥抱”,他的心中洋溢起一股暖暖的气息——安静的一言不发的时候,她总是让人很安心,仿佛抱着她,或者是被她抱着,就可以忘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烦恼。
“咳咳……”
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从另一边传来,丁展换了一身便装,神清气爽地出现,刚想和他们打招呼,便发现这对“热恋”中的“恋人”正保持着这么暧昧的姿势,不禁咳嗽了出声——虽然他知道打断人家的旖旎是不好啦……
“准备准备吧,他们快来了。”夏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留下顾若西一个人在原地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