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他肩头,他望着空间里虚无的月光,余味悠长。
她问:“诶,你干嘛在砖塔巷开个挺二气的失恋者联盟?”
“够二就对了。”他止不住笑:“我琢磨着能否做个拯救的道义者,以亲身经验告诫那些失恋不能自拔的傻子们,所谓爱只不过是自己心里演绎的一场风花雪月,不必太当真,免得受伤害。”
她说:“误人子弟,风花雪月也有实景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当真。”
他不屑的笑:“只不过是添油加醋感天动地的自娱自乐,玩儿高兴了就得了,伤心的事别记着。”
她说:“不对,爱情就是由衷的温暖,即使痛楚也愿意珍藏在心里。”
他看着她,她毋宁置疑的点头。
他笑:“这玩意儿是讲究规则的,不论演绎得多深,某些时候在金钱面前却不堪一击。”
她说;“你在说你自己吧,是你在金钱面前不堪一击。”
他忽然觉得无趣,自语般问:“你这样认为?”
“你想让我怎么认为?”她问。
她期待那答案,又惧怕那答案不合心,忽然觉得自己矫情又无聊。
她顿时失了情致,撇过脸不理他,他默语片刻,扶正她的头,揉着她脸蛋儿所问非所答的逗:“诶,你说到哪儿找像咱俩这么合适的,嗯?天做一双。”
“一边去,哪凉快到哪晒着去。”她回逗一句。
她不明白那个答案,也不想刻意寻摸了,像是谁都有意避讳曾有的规则和期限,避开那个不知是什么结局的结尾。
她自我安慰般一叹:“总有那么片刻是纯粹的吧,哪怕一秒,也是种寄托。”
他似有触动,说:“爱情的终极不一定相守,而相守的爱情不一定幸福。”
她回道:“不对,爱情的真谛就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挠挠额头:“好吧,你说得对。”
她讥笑:“就你这样还告诫别人!你先拯救你自己吧。”
他自嘲一乐,正经说:“之茹,我早就问过你,为什么非要赶我走?为什么要我离开砖塔巷?你得让我明白了。”
“那你为什么不走?”她问。
他逗贫:“凭什么就轮到我走!告你,我祖辈可是正宗的满人皇族,追根问祖我也该是黄皇城根儿下的一份子,怎么能将立足之地拱手相让呢!”
“大言不惭。”她蔑笑。
他正经一句:“不逗了,告我为什么?”
涉及正题,她轻吁一叹。
“我妈就出生在砖塔胡同,她就在那儿长大,我八个月大时她就不在了,也不知得了什么病就去世了,我没印象她长什么样,就在照片里见过,漂亮着呢,特有古韵气质,她给我留下好多旗袍,件件精美,能看出那身段相当绝伦,可惜这么美的人就早早的没了。”
他静耳听着,跟着叹息。
“我都是从别人口中了解她,都说她性情温良柔和,对人特别友善,干净得一尘不染像朵白兰,特别是对待感情,专情如一,都说她和我爸的感情相当的好,我爸对她衷情疼爱,她对我爸也是倾慕相惜,只可惜她走得太早了,即使不在了,他们的那段感情也是专情相爱的典范。”
“我妈平时没什么乐趣,唯独就是喜欢听京戏,她住的砖塔巷早年的时候有个京剧团,那条巷子可是古派京戏的代表地,据说当年满条巷子耳听到的都是京剧,我妈最喜欢剧团里一个叫小红鹦的戏段,每场都看。”
小红鹦!这名德晟听到过,低眉想想,是在萱子的口中听过,他还记得萱子描述的这位红角儿为一个男人少有人知的那段轶事。
关之茹轻声叹喂:“我就了解这么多,觉得我妈就代表着纯净无邪的美,到如今虽说砖塔巷没了当年的风格,但轮到现在还算安静,每次我走进那条巷子就觉得我妈的气韵还留在那,她还穿梭在巷子里听京戏,那原本就是她的家,她不会离开,砖塔巷是她的地儿,你个不知趣的却把店开在那,金属乐声震得满条巷子都在颤,我怕惊扰了我妈的魂。”
德晟释然,摸摸她的头:“这傻丫头!”
“我是不是很偏执,只因我妈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我却从没见过,留着景物原型算是一种寄托吧。”
他道:“虽说任性,但比物此志还是有些道理的。”
“哦?是不是承认自己的门面立错地方了?这么说理所应当的该滚蛋了。”
“啊?哦、这个嘛……。”他抬眉想想,一笑:“这是两码事,有道理但不能无理,你的意志不能强加在别人身上,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善人义士。”
她瞥瞪一眼:“早看出来了。”
他趴过去,把她拢在怀里亲她:“你看出什么了,嗯?你根本不明白。”
她毫厘间看着他,眨眨眼儿。
他离去后,她翻起那个相框,扶正了,看了良久,还有旁边那个陶碗。
春意盎然,树开了枝桠发了绿叶,风越来越暖,阳光越来越炽热,万物生机,一派躁动。
他照常每日接送,彼此像是多了某种默契,她脸色粉润,精气神儿十足。他嘴角撇得带感,眼神儿的挑逗还是那么正点,彼此对视,笑语寒暄,一派正应景的和风细暖。
唯亭看着直挠头皮,暗自喟叹:乃是娱谑开始,只当荒唐儿戏,却不料事难收场,同入膏盲,结局?匪测结局。
这日德晟接到一个意外电话,对方说是关锦赫,约定时间要与他见面,德晟惊讶半晌,揣不清原由,又似乎察觉其意。
在约定时间德晟出门,意外门口正停着一辆豪车,从车里下来一个人,招呼:“德晟吗,上车。”
德晟瞬间明白,上了车,忽然莫名压力,跟被绑架了似的。
在关锦赫的办公间俩人见了面。
德晟第一次见这人,身形高魁,面容威赫,荣豪气度尽显无疑,含带着饱经世事的深智与城府,想这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挺帅气的男人。
关锦赫打量德晟一眼,随口说:“坐吧。”面色严肃但还温和。
德晟坐在侧面的软椅上,不语的等待。
关锦赫不急着开口,喝了半瓷碗的清茶,靠回椅背,说:“你就是德晟。”
德晟回应:“你知道我是谁。”
关锦赫轻微一点头:“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见你吗?”
“为你女儿。”德晟直言。
关锦赫又轻微点头:“心知肚明不错,也省得我费时费力。”停顿又说:“我女儿潭色湖落水登山遇险,两次都是你救了她,不容易,我见你是要特意感谢你的。”
德晟茫然不知其意,轻描淡写回道:“没什么,只是赶上了。”
“两次都让你赶上了,还真巧。”肃面看着德晟,又问:“听说这次摔得不轻,怎么样,身体有大碍吗?”
“没什么大事,都好全了。”
“我们关家是知恩图报的,当然不会让你白受,想要多少你开个价。”
德晟讶异,默语。
“这条件你是不是也心知肚明?”关锦赫面无表情,不想多废一句话,又说:“你说个数我听听,在合理范围内我会补偿你。”
德晟望过去,回一句:“挺诱人。”
关锦赫淡漠一笑:“当然,有利所图的举动终究不就是为这点儿目的吗,毕竟你也付出了代价,常情常理也该得到报劳,我还是可以仁至义尽的。”
德晟沉默片刻说:“这个……你应该去问你女儿,问她我值多少,只要她开个数我立马接受。”
关锦赫露出一丝嗔笑:“看来除此之外你还别有所图。”转而肃面对视:“胃口不要太大,我不是我女儿,没心情容你多言,这是我解决问题的方式,你照听不误才是识时务,不然得不偿失,拿到钱离我女儿远点儿,和她到此为止,不要有任何牵连,答应这个条件我就会满足你。”
德晟哑然淡笑,自语:“还真当回事了。”
关锦赫说:“没人把你当回事,只是为我女儿,不然你是谁我没兴趣知道。”
这时候进来一个人手拿着报表:“关董,关于邱山工业园的投标,刚发布多家公司就报上材料。”厚厚的一沓放在关锦赫面前。
关锦赫看也不看说:“去给负责的项目经理,不用给我看。”
那人犹豫地站着:“关董,招募会上你不是说每家你都要过目审核吗?怎么……。”
关锦赫打断:“是,这事不用再问我,让下面看着办,声势可是摆大点儿。”
“哦、那这……。”那人似不相信的神情,又说:“相关审计部门后天就到位,惠东集团也在投标之列,前天陈东翰还特意为这事来了一趟,赶上你不在,就惠东的实力也算屈指而上,有没有可能内定……。”
关锦赫又打断,不耐烦状:“你什么时候听不出反正音了,还让我费多少口舌。”
那人琢磨片刻,顿悟般一讶:“关董,你是说……招募只是个做声势的噱头,邱山工业园根本没计划合作……。”
关锦赫手一抬止住那人,看向德晟:“你回吧,想明白了告诉我。”又威赫一句:“记住我的话,掂量利害得失才是明智,不然我让你无影消失也是有可能的。”
德晟出了那栋楼,春光灿现,风和日暖,抬头看天,阳光刺迷着眼,可他却觉得一股凉意。
傍晚他照旧接上关之茹,关之茹轻盈着步子坐进车,心情不错的样儿,笑着问德晟:“晚上我们出去吃好吗?”
“又嘴馋了,这点儿出息都长在吃上了。”德晟回笑。
“什么话!我吃个饭你也损。”她瞪眼,转脸又笑,抱住他的脖颈摇晃,嘟着嘴耍娇:“去嘛、去嘛……我就想吃菜市口大排档里的烤肉串,带我去嘛!”
他捏捏她鼻子:“你今天要是吃不上那口是不是就得生蛆挠墙的。”
“我不挠墙,我挠你!”
“好吧,惹不起。”
她得逞的嘻笑,他启动开车。
她说:“还记得吗,你第一次带我出去吃饭就是在那吃得烤肉串。”
“怎么不记得,你塞了二十串还没够。”
她咯咯乐得欢,打开车窗迎着风,长发让风掀起,面色粉亮,快活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他看着,眼目发热,撇过脸,像是不忍那笑容。
他瞭着窗外,沉神儿不语,忽然鼻腔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