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风阁里,完颜凝婉晕晕沉沉地靠在屏风边缘上,半睁半闭的杏眼绝望地望着墙壁。
“婉儿,你怎么这么傻?你这是要折煞死娘吗?”富察氏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把完颜凝婉紧紧地搂在怀里,痛哭起来。
完颜凝婉痴痴地不言语,只是怔怔地望着墙壁,她从很多古籍中看到贞烈的女子在走投无路时选择撞墙来保住贞洁,为何到了她身上,才知道是行不通的。撞上去非但没有死,反而只是感觉脑袋里嗡嗡地眩晕。
“夫人,我看小姐很不对劲,要不——去请老爷过来。”在一旁的老嬷嬷早已吓得发抖,小声地问道。
“快去呀!还愣着干什么?”富察氏只顾得哭,她也被吓到了,完全不记得去看完颜凝婉撞伤了哪里。
“娘亲,你帮帮我。”完颜凝婉带着哭腔的话语掩盖了富察氏的哭声。
富察氏才缓过神来,捧着女儿梨花带泪的脸细细地瞧着,只见完颜凝婉的额头上红肿起了一大块,唇色发白,单辫已散开,丝丝缕缕的丝发垂落在髻边,让人心见尤怜。
“婉儿,不是娘不帮你,而是,真的不能帮。”富察氏为难地将完颜凝婉的丝发捋到她的耳际。
完颜尧来了,他身后跟着刑管家、老嬷嬷、还有全身湿透的丫鬟碧云。
“小姐,你伤到哪里了?”碧云一见到完颜凝婉,就哭着扑上去,啼哭了起来。
完颜凝婉从富察氏的怀里挣开,跪着挪到完颜尧的身旁,乞求着,“爹,您成全我们,求求您,成全我们。”
“丢人现眼的东西,完颜家的脸都让你抹黑了。”完颜尧用锐利的眼神扫了扫身后连气都不敢喘的老嬷嬷,“还不快把她扶到床上去,你像块木头站在那里做什么?”
老嬷嬷和碧云赶紧去搀扶完颜凝婉。
“老爷,婉儿她……”富察氏正欲开口,被完颜尧挥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只听完颜尧斩钉截铁地对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凝婉说,“成全你,除非你不是我完颜尧的女儿。”
“爹,你不要这么残忍,女儿腹中怀的也是您的孙儿,你怎能忍心剥夺他的生命。”完颜凝婉不敢相信她从小崇拜的爹,竟如此冷血无情,她紧紧地抓住完颜尧的手,父亲这里是她唯一的希望。
“老夫的孙儿岂能是流着肮脏的汉人血,还是一个小小的正八品的太医,刑管家,去把你抓的药熬好了,今晚就给小姐喝下去。”完颜尧甩开凝婉的手,吩咐刑管家。
“爹,我不要当您的女儿,您放过我吧。”完颜凝婉真正绝望了,她注意到刑管家的手里提着一包药,就是这包药,一会就可以让她和腹中的孩儿从此天人两隔了,不,不能这样。
“把她给老夫绑起来。”完颜尧听了这话,被激怒了,暴跳如雷地指着完颜凝婉喊道,“当不当由不得你选择,你可知道褚沅澈早已有正室,把你许配给他,你也是一个妾。”
富察氏听了如五雷轰顶,质疑地问完颜凝婉,“婉儿,你爹说得可是真的?”
“妾又怎样?爹您不也和二娘情投意合,迎娶过门吗?”完颜凝婉顶嘴着,“今日二娘奔亲不在,不然二娘也会成全我的。”
一巴掌,如疾风般闪过来,没有人反应过来,完颜凝婉的脸上已经火辣辣地留下了五个手指印。
“爹,你若要逼死女儿,女儿就死给你看。”完颜凝婉堂堂一府大小姐,落得如此狼狈,与爹娘对抗,她心里的委屈早已无处可诉。从褚沅澈上门提亲后,她已经被禁足在吟风阁三天了,待郎中来诊脉,她就知道难逃一劫。
“老爷,小姐现在是有身份,打不得。”刑管家心疼地劝道,他可是从小看着完颜凝婉长大的,他疼小姐是疼到骨子里的。
“老爷,打不得。”富察氏早已被这父女两的争执闹得快崩溃了,她除了哭什么办法也没有。
完颜尧打了凝婉一巴掌,心里也隐隐作痛,完颜凝婉一直是他的骄傲,在朝中同僚里,每提及家中孩儿,他都是脸上有光,哪一个不知道他完颜尧有一个貌美如花,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的女儿。如今,他的珍宝,却被褚沅澈毁了,还是完完全全毁了。
女儿变了,不再惟命是从了。
“完颜凝婉,老夫不逼你,你的命是老夫给你,古语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要死,也得老夫同意。”完颜尧停顿了一下,接着给完颜凝婉丢下了一句致命的话,“老夫要责罚的不是你,是那个罪人,褚沅澈,你好生休息,养好身子吧。”
完颜凝婉大惊失色,踉踉跄跄地拦住完颜尧,“爹,女儿知错,您不要去怪沅澈,女儿是自愿许身于他的。”
“滚开。”完颜尧正气在心头,一把推开凝婉,“老夫这就去禀告皇上,参奏这个挨千刀的一本,倘若不能处死他,老夫誓也要将他发配边疆,断了你的念想。”
“爹,我错了,我不要胎儿,我听你的,你不要去,你放过他,我什么都听你的。”完颜凝婉深知,以完颜尧在朝中殿阁大学士的地位,要惩处褚沅澈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爹和朝中的另一殿阁大学士钮钴禄奉坤都是皇上重要的心腹大臣,爹只要参本上去,必会祸及褚沅澈。
胎儿和爱郎,她只能保一个了,但是她必不会让孩儿孤独地走。
“你当真听爹的?”完颜尧叹了口气,他太了解女儿了,她如此委曲求全,只有一个原因,褚沅澈很重要,比他这个当爹的还重要。
完颜凝婉咬着苍白的下唇,泪如雨下,坚定地点点头。
“好,你给老夫记住了,他的性命在你手上,你要是寻死了,爹就让他给你陪葬。”完颜尧似乎洞悉了凝婉的心理,她咬唇,就意味着她在内心里默默地下了决定,刚才誓死保护腹中胎儿,如今如此轻松就答应了,怕是心里有另一番打算吧。
果然,想法被拆穿,完颜凝婉身体一僵,勉强地挤出一句:“女儿谨记爹的话。”
“夫人,让她在屋里思过吧。”完颜尧看了看哭得花容失色的富察氏,无奈地摇摇头走出去了,富察氏不敢留下,只好随他和刑管家而去。
这时,噼里啪啦的雨声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渐急渐缓,却悠扬婉转的笛子声,完颜凝婉竖耳细听,满心悲喜起来。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