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万籁俱寂,水妤却睡得很不安稳。
恍惚间,她是看到了水慕和一个女人并坐在穗稻间,他年轻俊朗的脸上满是笑容。他的声声“嫣儿”,唤的身旁的女人羞涩地笑着。
水妤心中一惊,急切地想努力地看清女人的脸,可眼中总是模糊一片,水妤急得快哭了,大喊着:“娘!娘!……”
突然,眼前变了场景,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是水妤十三年来天天所想天天所怕的,那血红的日子。……她出生的日子,他心爱的女人死了的日子。心生生地绞着的痛,听不见耳边混乱的哭声惨叫声,水妤感觉身子轻飘飘的,明明是寒冷刺骨却又如同置身于炙热的岩浆之中。迷糊中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连着脑袋都是生疼生疼……
黑夜散去,等到水妤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而房间里满是凉凉的初春的气息。她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口中觉得干渴难禁,才发觉身上拢着厚厚的被子,人像置身蒸笼一般。
“姑娘醒了?”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来,喝点水。”
水妤想睁大眼睛看这女人,无奈眼皮累的实在不能磕开。她只能急切地吮吸着,感受着水给予的滋润。连着喝了好几杯才觉得喉咙不再干燥的难耐。
水妤缓了口气:“我怎么……”她着实被自己哑的不成气的声音吓到,再加上浓浓的鼻音,实在听不出本来的声音。
“姑娘唤我琳琅就好。”琳琅把瓷杯放在木凳上,又捻了捻被角,柔柔地笑了笑,“姑娘还是好好休息为好,奴婢只是一个下人,能知道什么呢?”
水妤看着低头的琳琅,被堵的哑口无言。这还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什么也做不了啊。
水妤回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只听着叮叮当当的一阵轻响后又恢复了寂静。
水妤睁开眼,明明还是头昏脑涨的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明明还是昨天的房间,那男人去哪了?桃子和水生怎么样了?我到底要待在这多久?父亲会不会来找我?而那个温柔似水的君公子,还能再见到吗?……水妤只觉得眼前一切变得迷茫,人也渐渐地失去了知觉,就像是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天色晦暗,铅云低垂。水妤醒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一盏油灯顽强地亮着。她听到外面悉悉索索地下起了雨珠子,打在青砖瓦上飒飒轻响,那雨声又密又急。
水妤掀开被子弯着腰准备下床,才发觉身上的红长衫已经被褪下,里面也换了崭新的白色亵衣,墨发也是散着淡香,应是被清理了的。而她的左脚一着地就隐隐作痛,轻轻地踩了几下地,等觉得差不多了就慢慢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窗边,推开窗子。
只见远处屋宇已经覆上薄薄一层轻白。近处后院里青砖地上,露出花白的青色。风刮着那雨霰子起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明寅进来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情景:并不高的个子亵衣一袭,直挺挺地站在窗前。凉风吹过,带起洁白如雪的衣袂,也拂过她如墨的长发。明寅微微出神,这头长发似乎在心中添了不少温暖。
不知站了多久,水妤觉得左脚脚踝疼的越来越厉害,撑着窗沿准备回去。一抬眼却看到明寅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水妤总算看清楚昨天那个冰冷的面孔,着实把她一惊。
明明只是及冠之年,但他那般神祗似的线条精致的侧面却是棱角分明,飞扬入鬓的眉,带着流逸的弧度,载着明艳动人的流光。
可眉下,明明是摄人心魂的丹凤眼却夹杂着寒光,寒意不啻深渊。
水妤抿紧嘴唇,感觉心是被生生地绞着的痛,惨白的脸更是惨白,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叮叮铃铃,又浮现了那如白玉一般的男子……是君公子……
水妤的心中舒畅了许多,仿佛是一味药能驱散这无故的心痛。丹凤眼淡淡一扫,
“给水姑娘换身衣服。”明寅淡淡地说。
水妤才发觉只着了一身亵衣,耳根微微泛红。
语罢,明寅转身离开。水妤忙着喊他,却只看到一个修长的背影隐入转角。
“姑娘。”
一声轻轻的叫唤让水妤收回目光,琳琅轻轻扶着水妤来到床边坐下,为水妤换衣。水妤摊开衣服,窄袖的衽袍和宽袖的短襟,还有一条驼红色的长裙,这胡服是游牧民族的服饰。想来这羯族归匈奴管辖,水妤也不禁暗叹他的心细。
换了衣服,琳琅又扶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水妤看着镜子中倒映出来的女子,还是个青涩的模样。
“姑娘的头发很是柔顺呢。”琳琅柔柔地笑着,用木梳缓缓顺着水妤的头发。
一提到长发,水妤心中欢喜的紧:“这该是娘亲给予的。”
琳琅笑了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姑娘的母亲想必也是美人一枚啊!”
“娘亲,应该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否则,父亲怎么甘愿六年来待在边关……父亲从未提起过,府里也见不到一张画像,知道姨娘是娘亲离去后不到一年迎娶的,心中本是怨恨,但未等娇儿出世,父亲就请旨戍守边关。水妤不知道原因,直觉是和离去的娘亲有关。她素未蒙面的娘亲她多想见见啊。
“看来小姐很幸福,”琳琅笑着说,可突然悲从中来,眼中也染上忧愁,“若是夫人还在……”发觉说了不该说的话,琳琅马上闭了嘴,也不再主动开口。
水妤觉得奇怪,夫人?是那男人的妻子?还是?但思量了一会也并未细究,只是心中一直惦记着琳琅说的“幸福”二字。
没一会,琳琅就扶着水妤下楼。长勒靴踩着木梯子噔噔作响,碟鞭带束腰,驼红色的裙裾随着水妤的步伐飘飘荡荡,起起伏伏。用简单细绳束于脑后的万千青丝像在风中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