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用一副懒洋洋的声音又开始啰嗦了:“本来嘛,听到你会说话,小爷我是十分高兴的。嘿嘿,你别误会,你以为我是为你会说话而高兴吗?错!我高兴只是因为我再也不用老对着你这块木头了发闷了。但现在你这口气,令小爷我十分的不爽!并且,对于四年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你会说话,却假装不会说,欺骗了我纯洁的感情,让小爷我长期受着非人的折磨——”
听着他九不搭八的话。应宽怀此刻的心情,就好象想进洞房的新郎官,在门口踩到了一泡****那样晦气,又好象那新郎官,进洞房后,掀开新娘的红盖头,却发现新娘的胡须居然比他还长——那样的恶心。恶向胆生,呼地从榻上跳了下来,打断道:“那我现在问你,你到底答还是不答?”
这小子却也醒目,嘀咕着:“开个玩笑,也不行!算了,你问吧!”
应宽怀很直接的问:“我第一个问题是,你是谁?”
这小子听了这个问题,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瞪得象牛眼一般大,他“蹦”的站了起来,连身上的尘土也不拍一拍。就那样直直地望着应宽怀:“你问我是谁,你居然问我是谁?”
应宽怀心中大奇:“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妥吗?”
这小子接着说:“想不到,想不到啊!想我高力和你同榻,同榻——”他可能心中激动,又想不出成语来,脸憋得通红。
应宽怀看他辛苦,一个不忍心,提醒他:“同榻共枕!”话一出,心中就大叫不妙。
果然,这个叫高力的小子迅速地接过话头:“对,同榻共枕,就是同榻共枕。想我高力和你同榻共枕四年,你竟然问我是谁?”
应宽怀恶寒,粒粒鸡皮大过杨梅,连忙打断了他的话:“等等,什么?我和你同榻共枕了四年?”
高力醒悟过来了:“不对啊,同榻共枕这个词不对,我和你住一间屋。但我睡我的榻,你睡你的榻。不应该是同榻共枕。应该叫合租才对!嗯,对,合租!
应宽怀心中警惕了,知道这个问题再耽搁下去,估计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连忙道:“停,这个问题打住。我再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叫宽怀?”
高力怪眼一翻道:“我怎么知道的,不就是看你写过吗?”
应宽怀大奇问:“你见我写过名字,怎么写,你会写吗?”
高力蹲在那里,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小石子。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宽怀”两个字。应宽怀一看,只见那两个字写得——点有羲之之气,竖有公权之骨,捺有真卿之神。结体却歪斜拙劣——好一手童体字。
应宽怀仔细一看,不对啊!怎么是两个繁体字。宽字还好说,可是“怀”字的繁体,笔画众多。怎么看都是那么别扭!随口问:“怎么你写的是繁体字?”
应宽怀觉得奇怪,高力听了更加奇怪:“你当我不认字啊?宽怀不就是这两个字吗?什么凡体,仙体的?你不也是这样写的吗?”
应宽怀心里更加奇怪了:“我也是这样写的吗,你看见过我写了几次?仔细说来听听。”
高力又是话闸大开。扬扬洒洒、浩浩荡荡的废话破闸而出。难以想象又不得不惊叹——人的肚子怎么能容纳如此海量的话呢?
从高力的长篇大论中,应宽怀努力地整理出这么几个信息:
第一:高力以前认识的宽怀,真的从没有说过话。之所以知道他叫宽怀,只是因为以前的应宽怀有个习惯,就是常发呆。每当他在发呆,必定会用石头树枝什么的,在地上写下“宽怀”两个繁体字。于是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宽怀。
第二:宽怀家里还有什么人,他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他从小混迹于市井之间。高力之所以认识他,只是当初高力从家里跑出来后弄不到吃的。快要饿死的时候,应宽怀给了他一个面包。
第三:前两天,宽怀突然晕倒。今天高力本想扛他出去找吃的,然后再想办法找个医生问一下。为了方便,就把他放在酒楼门边的石沿上。才会出现那一幕。
……
应宽怀心中翻起了滔天大浪。名字的问题是清楚了,然而,更多的问题产生了。
高力说自己从小混迹于市井,还说四年前就认识自己,这些莫非都不是玩笑。这怎么可能?应宽怀搓了搓手。突然,他发现了一件他刚才没留意到的事:他的着装,和高力的着装竟然差不多。布料、款式都很接近,刚才起榻的时候也看到了,但却觉得很自然。为什么呢?
难道说,已经在此过了十多年?那现在我多大?
看高力的表现,也不象是在拍电影,那么,难道我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
应宽怀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高力的回答,只能使他更加迷惘。
他猛地打断了高力的话,急切地说:“镜子,镜子在哪里?”
高力一愣:“镜子,我们从来不用镜子的,你要干什么?”
应宽怀没有理会,冲出了屋子。
屋子外是一个极小的院子,四面是矮小的墙,右面的墙边放着一只破旧的水缸。正是刚才高力用来装水磨刀的。
应宽怀跑到水缸边,向水中看去。水中只看到一个黑黑的头像,头像的左右两边是天空的倒影。他蹲下去,靠近一些。终于看到了他此时的面容。
桶里那个人影朗目剑眉,鼻挺额高,虽然脸上有些污垢,但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这正是应宽怀自己。只是那样子,和以前照镜子有点不同。究竟不同在什么地方,也说不出来。高力站在他的后边,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应宽怀蹲在那里好久,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面容没有变老啊?依稀还觉得是变小了两三岁。现在这样子,大概也就是十五岁左右。
他心中又是一动,拉起自己的左臂一看,顿时心中定了些——那月印赫然在目。旁边的高力一看,献出的惊奇的表情。他大惊小怪的喊:“宽怀,你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东西,是不是纹上去?”
应宽怀的思路被他打断了,他****:“你以前没见过我有这个胎记吗?”
高力说:“不是没见过,而是以前你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应宽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沉思了好久,才抬起头对高力道:“高力,我现在再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对于你来说可能很奇怪,但对于我来说却是非同小可,你认真点,别再贫嘴,行吗?”
看关应宽怀严肃的表情,高力使劲的点了点头。
应宽怀说:“高力,为什么你和我穿的衣服都是这么奇异?”
高力愕然,说不出话来。他拉着应宽怀跑出了外面。指向远处,对应宽怀说:“奇异?宽怀你看……”
应宽怀顺着他的手望去。
不远外是一条马路,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其打扮衣着,和应、高两人根本没有多大的区别。路旁边栽种一些应宽怀不认识的树木,挺拔翠绿。远一点,一些高高低低的楼房,建筑风格古香古色,分明是一些木楼瓦房。隐约传来买卖人的吆喝,更是腔调迥异。哪有一丝都市的痕迹?
看到了这一切,应宽怀心中空荡荡的,他无言的望向天空。天蓝云白,阳光明媚,不时还有一些鸟儿划过美妙的弧线飞向远方。这一切,显得多么美好!应宽怀的心却如同打翻了调料瓶,杂味丛生。
“我真的穿越了吗?”他问自己。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这是所有问题的总和。
既然不是在梦中,那到底我是谁?他莫名想到了庄子,想必庄子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吧——我是在蝴蝶梦里?或者,蝴蝶是我的梦里?
他挥了挥手,赶走了庄生梦蝶这个念头,继续想自己的问题。
第一种可能:我是高力所知的宽怀!
那么,我是失忆吗?
为什么我对以前的事一无所知呢?
为什么身上又多出了一个月印呢?
我从哪里而来?
我以前真的是个哑巴?
记忆中的应宽怀是谁?
为什么我能记得他从小到大许许多多的事呢?
特别是近三个月来的一切事情,为什么象刀刻一样深入脑海呢?
……
第二种可能:我是应宽怀!
那么,我没死吗?
谁救了我?
我的妹妹怎么样了?
父母在哪里?
高力所知的宽怀到哪里去了?
我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为什么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有这么多的不同,又有这么多的相同?
这个世界是在地球吗?如果是在地球,是哪个角落呢?是不是一个世外桃源?
如果不是在地球?在哪里?太阳系?银河系?宇宙?
还有,那些恶梦还会再出现吗?
……
杂乱的线索,整理了好久,接着他去繁存简,只想两个问题。
第一:我在哪里?
结论是:我还在地球上。依据是语言和文字,虽然这里使用的只是繁体字。但你能想象在地球外的某星球上,也有人使用汉字吗?
第二:我是宽怀,还是应宽怀?
结论是:我是应宽怀,依据是记忆和月印。以前的宽怀没有胎记,而应宽怀却有胎记?
突然,他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既然月印在?胸口那伤疤呢?
他赶紧松开了上衣?一看,不由呆住了。胸膛上肌肤如常,那狰狞的伤疤不见了!
本来已有头绪的线索,转眼又是混乱了:月印在,证明是应宽怀;伤疤不在,证明不是应宽怀?
“这该死的伤疤啊?怎么就这么无影无踪了呢?他苦笑着自言自语。
蓦的,他又想到,伤疤可以整夜之间出现。为什么不能整夜之间消失呢?所以,伤疤是作不得准的!可以维持原来的想法。
那么现在现在思路就清晰了:我是应宽怀,我还在地球上!
想到这里,他对旁边的高力接着问:“高力,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朝代?”
“什么朝代?什么叫朝代?”高力挠了挠头,一脸的迷惑不解。
“就是国家啊,现在是什么国家?”应宽怀的心提到了嗓子上。
“国家啊?不就是大汉吗?”
“难道到了汉朝?”应宽怀大喜过望,又问:“那现在还有几个国家?”
高力奇怪地看着他道:“几个国家,九州大陆还有几个国家,不就是大汉一个吗?”
应宽怀的心又掉到了冰窖里,九州?一个?他不甘心地问:“那有多少块大陆?”
“两块,我们这块大陆叫九州,还有一块叫格兰大陆!格兰大陆有两个国家,一个叫楚国,另一个叫格兰王朝。”
应宽怀心中几乎要绝望了,他还心存侥幸:“你小子不学无术,怎么知道的这些?”
“先生告诉我们的。”高力的回答打碎了他的希望。
晨光点点,透过屋顶的干草,洒落在墙壁上。
墙壁下方的破榻上,应宽怀还在梦中,他脸上带着微笑。嘴角略微上扬,鼻子两翼的肌肉轻轻地扯动着,想必梦中十分美好。
也许是屋顶上的支架太稀疏,一丛根部带土的干草再也经受不了重量,从屋顶上的草丛当中钻出了头掉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掉到了应宽怀的右胸上。他赫然惊醒,右手猛地按到了右胸,那可是他曾经的伤疤所在啊!
他摇了摇些微发晕的头,定了定神,然后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脸上献出了苦笑。自言自语说:“我还是做梦了,这回倒是没再做恶梦了,家里的榻可真舒服啊!”他转过头看了看高力。这小猪巨大的躯体摆成了一个“大”字,右手大半伸出了破榻外。不由得笑了笑。
轻轻地走下了榻,走到了外面小院子里,走到了水缸边,双手伸进水缸,想从水里捧了一捧水来洗一洗脸。无意间发现,水面上竟然有一片飘浮的树叶。他伸出了手,想把这树叶拿掉,发现树叶上竟然有一只大蚂蚁。这蚂蚁在树叶上爬来爬去,好象找不到出路急得团团转。
他一愣,不由大生怜悯之心:这小小的蚂蚁,想来家在树上。不知家中可有老小?只因一阵大风,它便被抛离家人、背井飘零,这和我何其相似,可怜啊!蚂蚁啊蚂蚁,就让我应宽怀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轻轻的用两根手指把那枝叶拿了起来,又轻轻地放到了地上。然后对蚂蚁说:“蚂蚁啊蚂蚁,希望你能找到回家的路。
枝叶刚一落地,那蚂蚁便爬出了树叶,用两根触角不断地在地上晃动刺探。不一会儿,它认清了方向,向门外爬去。
应宽怀心中猛然惊醒:这蚂蚁在树叶上被大风吹走,不知飞过多少地方。这距离,对人来说或许不远,然而对于蚂蚁来说,不知有几万里。它能找到回家的路,难道我应宽怀连只蚂蚁还不如?
应宽怀本来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这想法在他的心中如同一缕明亮的阳光,把他心中长时间以来的茫然和忧愁一扫而光。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就沉迷在很多消极的想法里。此刻他转过弯来了,又恢复了以往的顽强和洒脱。
他抬起了头,对着天空大喊:“啊!”
这一声,把应宽怀心中的纳闷都喊了出来。喊声过后,应宽怀觉得无比痛快,看着周围缕缕晨曦,他心中充满了希望和斗志。他心想:不管前面发生了什么,不管我在什么地方。我是应允文和于秀的儿子,我有一个妹妹叫宛宁!我,就是应宽怀!无论我在什么地方,就凭我应宽怀三个字,就凭我天生与人不同的体质,难道就会输给他人吗?
他大声的朗诵起了食指的一篇诗歌——《相信未来》。
末了,对着天空一指,大声道:“老天,你如此玩我,可我他娘的就不相信,我要受你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