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夕眼中掉落的眼泪,犹如滴在应宽怀的心房,使他心中一阵发凉。应宽怀没有料到,一个十六七岁,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竟然心中含着这样厌世念头,但老天却如此待她。特别当听到她说‘一个月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么一句平常的话,心里更是象一把尖刀捅刺。此时只想大骂:老天,你的狗眼真的瞎了吗?为什么好人总有凄惨下场?
前世里,妹妹当时与现在的林夕又何其相似!他想。心中暗暗做了决定:前世,我没有把妹妹救过来,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让林夕就这样死去。想再说什么来安慰,但嘴中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手伸出,轻抚着林夕的秀发……
晚饭过后,应宽怀来到了林夕歇息的房间。
这房间是杜家客房之一,专门招待客人所用。房间里布置不多,却淡泊清雅,烛光摇曳之下,东面墙壁挂着一幅字画,状甚古朴。房间里传来淡淡药香味,更显示出主人的别具用心。
林夕今晚并没有吃饭,只因杜老先生吩咐过,有伤在身,荤腥不宜入腹,所以只吃了一点参汤。此时,她斜躺在榻铺之上,双眼盯着烛光,面容时而忧愁,时而微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应宽怀走了进来,她面上一喜,轻轻叫道:“应大哥!”应宽怀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拉出一张椅子坐下,听得林夕又道:“应大哥,你……你能不能坐到……坐到我这边来?我想和你说会儿话!”
显然她对应宽怀十分信赖,但一个少女叫一个年轻男子坐到自己歇息的榻上,确实有点不妥,所以声音越说越小,羞不可抑,看到应宽怀果真走了过来,心里不禁“砰砰”跳。
听到此言,应宽怀心里也一跳。在淡红的烛光下,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女,叫你坐到她的榻上,任心志多坚定,也浮想联翩,血气一阵涌动。心里暗骂自己:应宽怀啊应宽怀,你还是个人吗?林夕都这样了,你还想到哪里去?虽然想法如此,但走到榻边时,一阵阵淡淡幽香飘入鼻中,好闻之极,不知不觉坐了下去。
一眼望向林夕,谁知林夕也正好看着他,两人心中各自有鬼,眼光碰撞了一下,不约而同避开,脸色一齐大红。
气氛有些暧mei,应宽怀咳了一声来掩饰,道:“林夕,感觉好点了吗?”林夕斜眼看应宽怀,发现他的脸上居然也红了——这可是奇事!她童心一动,大觉有趣,盯着应宽怀不答反问:“应大哥,为什么你的脸这么红?”
应宽怀大窘,总不能对她说,我听到你叫我过来坐到榻上,以为你想……所以脸就红了吧。不知怎么说,只好也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脸红?”
他没有说理由,可姑娘挺诚实的,细若蚊声:“我是因为叫你坐到这边来!那你呢?”
应宽怀心里矛盾,确实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只好道:“因为你脸红,所以我脸红!”
林夕一听这么无赖的理由,嗔了他一眼道:“哪有这样的理由?难道我哭、我笑,你也跟着我一样吗?”
“这有何不可,难道要叫我哭笑不得吗?”应宽怀继续耍无赖。
林夕看着他,突然扑哧一笑,自她认识应宽怀以来,只看到了应宽怀刚强冷静的一面,还没见他出过糗。所以越想越觉得有趣,好奇指数剧增,又开口问:“对了,应大哥,你今年多大?怎么你洗去脸上尘土后,我觉得你好象比我大不了多少?”
应宽怀被她一笑,心还在虚着,随口道:“就二十吧!”
林夕大奇追问:“什么,‘就二十吧’,难道你连自己的岁数都不知道?你爹娘没告诉你吗?”
这句话戮到了痛处,应宽怀目光一片空洞,应道:“我确实不知道我现在多少岁数了。我爸……我爹妈都不在。”
林夕听到这句话,以为应宽怀说他爸妈都不在世上了,心中歉意,柔声道:“应大哥,对不起!我不知……你别伤心,你爹娘一定是好人,好人都是上天堂的,或许他们此刻正在天上看着你呢!我娘也一定在天堂,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认识?”
她眼望窗外,良久,又叹道:“小的时候,我娘就常常抱着我,在夜晚时,数天上的星星,可是,我娘她……”她声音呜咽。
应宽怀怕她想到伤心事,连忙问她:“林夕,我记得我刚醒时,看到你原来那衣服破烂了。又听杜先生说有人抢你的钱,你详细说给我听听。”
林夕摇了摇头,道:“应大哥,我现在已经不恨他们了。他们虽然抢了咱们的钱,却换得你现在才会与我说心里话。不然,你老是凶巴巴的瞪着我。我虽然口上叫你做应大哥,心里却老埋怨你长得凶呢!”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果然看到应宽怀假意一脸恶像看她。于是很合作地拍拍自己的胸,道:“吓死我了,你又凶巴巴瞪我!”
应宽怀啼笑皆非,假意的凶相最后也放了下来,换成了一副笑颜道:“好吧,你先说给我听,我暂时不找他们,但如果让我撞上他们,嘿嘿。他们这么有眼无珠,眼睛不要也罢了,还有,敢对我的小林夕下手,那手可也不能再留着了!”
林夕道:“应大哥,你怎么笑起来这么邪恶?好吧,我说给你听好了,其实也没什么!”她原原本本把整件事始末都说了出来。
听着林夕若无其事讲述,应宽怀却怒火熊熊。他下意识里,已把林夕当成自己极亲近的人,听到她为了能让自己及时得到医治,以带病之身,却受那两个无良盗贼如此欺辱;想到她身为公主身边的侍女,也算富贵出身,却要受尽路人唾骂,受尽白眼,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愤怒,牙咬得格格响。
讲完之后,林夕也有点累了。看到她疲乏哈嘴,应宽怀先把心中怒气压下,道:“林夕,你别说太多话,先睡一觉吧!赶明儿,咱们就出发,应大哥一定想办法找齐那五种东西,记得,你可要活一千岁的!”就想走开。
林夕却道:“应大哥,我怕黑,点了灯火又睡不着。你能不能坐在这里,我看着你,就睡得着了。小时候,娘也是这样哄我入睡的!”她又打了一个呵欠,醉眼迷蒙。看到应宽怀点了点头,她高兴的笑了,又道:“你待我睡后,就可以去歇息了,半夜里我如果醒来看不到你,只需把被子蒙住,也能睡过去的。
应宽怀在听了林夕的讲述后,对她的怜爱又增三分,只唯恐她伤心。心中既无杂念,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看着她慢慢入睡,脸上一片安详,应宽怀心中既悲凉,又感到温馨。他坐在窗边,对着初升的明月,盘腿而坐,修炼起来。
大蜡烛渐渐变短,应宽怀沉溺于奇妙的境界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睁眼,看那明月,已然不见,想必已经深夜。躯体阴阳两气变化不大,脚坐得太久,有点不自然,就想起身走一走。忽听到狗吠之声响起,初时还甚远,渐渐近了。又近了一些,又传来了“沙沙“轻声,分明是人放慢了脚步行走所发出的声音。应宽怀心中警觉,深夜行人这么蹑手蹑脚,定有图谋,心中一动,先吹灭了烛火。
声响到了很近的地方,听得更清楚些,有七八人,脚步声到此就静下来,辨清方向,正是医馆后门。接着又有人轻轻一跳,跳入了杜家庭院,那人进来之后,反身弄门闩,发出轻微“索索”之声。应宽怀听到这里,心中大惊。这伙人分明有意而来,也不知是盗贼,还是……他突然猜测:难道那些黑衣人找到蛛丝马迹,跟上来了?
不由大急,于是轻蹿到林夕榻边,拍了拍她香肩,叫道:“醒醒,林夕!”
林夕这一睡颇为踏实香甜,被应宽怀拍醒后,耳中传来应宽怀之声,刚想问话。却朦胧中感到嘴巴被应宽怀宽厚的手掌轻轻按住,又传来“嘘”一声,林夕虽然善良,也是一个聪明人,马上想到应宽怀此举必有原因,没再出声。
只听到应宽怀继续在她耳边轻声道:“林夕,有一伙人正跳入杜家,也不知道是何来意,多半不是好事。我们先按兵不动,看看形势如何,再做决定。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紧跟着我!”说完,他把林夕轻轻抱了起来。
应宽怀虽然侥幸把叶孤然逼得自爆,但那时情况特殊:叶孤然先是与黑衣人斗了甚久,气力已竭,又被林夕身上护身物品一击,受了重伤,再被假死的何冲刺了一剑,十成功力中只剩下一成,这才让应宽怀逼死。其中缘由应宽怀当然想得通,也知道那些黑衣人的实力,还不是他现在能对付的,所以他极为小心,把林夕抱了起来,准备情形不对,就夺窗而出。至于杜仲家的人,却是爱莫能助,各安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