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伙计说道应宽怀已死,少女如听耳边惊雷,她扑到应宽怀身上,抽泣道:“应大哥,是我害了你!”忽然耳边听到了应宽怀微弱的心跳声,她心中惊醒,对店小二说:“小二,我应大哥还没死,你去叫个大夫来!”
那小二摇了摇头,好端端一个姑娘,竟然受不了这样打击,疯了!对她道:“姑娘,这人气都断了,哪有不死之理?我看你还是节哀顺变吧!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房钱我们不要了,您能不能把这位找个地方……”语下之意,谁能不知!
少女听他不肯叫大夫,还想叫她搬走,秀目圆睁,她自小锦衣玉食,这一瞪眼,气势凛然。小二连忙分辨道:“不是我们狠心,姑娘,这开客栈的,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如果让其他客人知道这里面出了人命,以后不但这房间没人愿住,就是整个客栈,只怕生意也大受影响,所以,还请您原谅!”
林夕知道应宽怀还没死,所以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勇气,对小二喝道:“应大哥明明还没死,你们就这样赶人走,不是在谋财害命吗?我要去官府告你们!”那小二听她这么说,嘴中嘟囔。林夕看他这样,知道自己如果撑不住倒下,只怕过了一段时间,应大哥就真的没救了!也不敢逼得太急,于是,轻声对店小二道:“小二,我也不会太过分,你去叫大夫来医治我大哥,如果救活了,我重重有赏;如果确实……我也不怪你们就是了!”说到应宽怀可能不治,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谁知这店小二却死活不肯去叫大夫,说是怕染上晦气,只同意让应宽怀暂时先呆在这里,让林夕去叫大夫来。
林夕知道,如果再这样争执下去,只怕……无奈之下,只好叫小二把应宽怀移到榻上,然后叫他出去,自个儿想办法。这店小二还算半个好人,出门前告诉她,这城中最好的诊所,是“杜氏医馆”,大夫名叫杜仲,名闻百里。刚好离这里不远,然后才出了门。
小二走后,她在房里走了两步,只觉得腹中绞痛难耐。看了看躺在榻上的应宽怀,看了看他身上的血迹,一咬牙,拿了应宽怀的钱袋,强撑着出了门。
其时天色已经大光,林夕出门后向路人问明“杜氏医馆”的方向,就拖着躯壳走去。她完全没有出外面生活的常识,把钱袋缠在腰间,走动起来,发出了轻微的响声。这响声,对于无意之人当然极微,但对于有心之人却是一个极响的记号。好在当时路人行人不少,那些个小盗贼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
走到一处拐角处,忽然有两个人从林夕身旁快步而过。蓦地又回过头来,一个稍胖脸有横肉;一个稍瘦面目阴森。其时路人行人并不少,可那稍胖之人,转身回头走到林夕身前,对着她脸上就是一巴掌,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喝道:“你这妹子,昨晚趁老爹睡觉,竟敢偷老爹的钱袋,还大摇大摆出来路边卖弄姿色!”
林夕被打得莫明其妙,脸上更火辣地疼。正当她愕然时,那胖子又伸手到她腰间,想扯她的钱袋,嘴中又喝道:“还不把钱还给我!”林夕长期在于宫中,哪知江湖险恶。这才想到此人并非认错人,而是有意前来抢钱。她看了一下四周路人,却见路人看她眼光有异,不少人还对着她指指点点,对面前这人的恶毒用意又是悲又是愤。大声道:“我并不认识你,你想抢我的钱罢了!”
那人被她识破,顿时发狠扯她的钱袋,谁知系得甚紧,一扯之下,竟然把她瘦弱的躯体也一齐拉倒在地。林夕清楚或许这钱袋就是应大哥的命,死命不放手,被连拖了十来步,把身上好好的衣裳都磨破了好几个小洞。那旁边瘦子见状,递过来一把匕首,胖子却也不敢当场在这里伤人。他见林夕如此执着不放,恼怒非常,又打一林夕一记耳光,才用匕首割断了带子,和那瘦子一齐走,边走还边回头骂咧:“你这臭妹子,今后别让我看到你!”
林夕心中痛苦,身上又有伤,受此折腾,只觉得心中一口闷气难以吐出,不断地咳嗽。这时又有几个人走过她身过,其中就有人道:“妈的,竟然被人抢先下手了!”又有第二批人走过,吐了一口口水,道:“原来是个妹子!”她听到这里,眼一黑,一口血吐了出来,人几乎就要气昏,但心中有个念头:应大哥还等着我去救他呢,我昏倒不要紧,应大哥就危险了!
她巍巍颤颤站了起来,眼中金星直冒,心中的念头支撑着她不倒。连身上的灰尘也没拍,擦破之处也不顾,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面。不远处,一块直匾上,正写着“杜氏医馆”,她双脚艰难地拖动着,来到了杜氏医馆外。
医馆前有一个伙计正在忙活,看到一个浑身破烂,面有脏土的女人站在店门前,以为乞讨,喝道:“去去去,我们这里不施舍!”
林夕眼泪直掉,对他说:“大哥,我是来求医的!”
那伙计横了她一眼,道:“求医?你有诊金吗?我们这里诊金很贵的!”
林夕道:“我刚才来的路上被抢了,现在没有诊金,但我一定会还的!”那伙计鄙夷说道:“怎么每一个没钱的人都是这样的借口,没钱就是没钱,咱们这里是医馆,不是善堂!”外面也有好几个看热闹的,林夕见他不肯帮忙,急道:“如果你不信,可以问外面那几个人,刚才我被抢时他就也在!”
那伙计半信半疑走到门外问明原委,又回来怪叫一声道:“原来你是干这一行的?求什么医,莫非是花柳?”
林夕又气又急,撑起全身气力大声道:“那是抢我钱的人污蔑。你叫杜大夫出来,我当面和他说!”她这一次叫声甚大,终于惊动了里面杜仲大夫。只见一个五十多岁、颇见富态的人走了出来,对那伙计问道:“杜东,怎么回事?什么人这么早求医?”
杜东看见东家出来,急忙上前把事情一一禀告。杜仲听后仔细地看了看林夕,状作思考,来回踱了好几步才问林夕:“姑娘是自己求医还是为他人求医?”
林夕以为杜仲发了慈悲,擦掉了眼边泪珠,答道:“是为我大哥求医!”
这杜仲在伙计的禀报下,先入为主,听了林夕之话,心中不以为然,以为物以类聚,多半这个“大哥”也是一匪类。他沉吟了半晌,对林夕道:“姑娘你本身受过伤,伤势未好,却为他人求医,这人对你来说应该甚是重要。本来我出门为人诊治,诊金一向不少,今天我就破例一次!”他顿了顿。
林夕出门以来终于遇到一个好人,转悲为喜,道:“谢谢杜大夫!”
那杜仲摆了摆手道:“姑娘且先莫谢,我不花钱出门为你大哥诊治,是有条件的!”
林夕听他有条件,心又冷了下来,看着他,待他下文。
只听他神色黯然,道:“不瞒姑娘说,犬子杜维源本来天性聪明好勇,及婚嫁年龄。不料去年与人争执,被人打到了头部,那个神智……”他说到这里,眼眶微红。
林夕听出了他的意思,直望着他,抖栗问:“杜大夫的意思是?”
杜仲有点羞愧,不敢看林夕道:“姑娘,我的意思是这样。我帮你去医治你的大哥,并且医好你的伤。可条件就是,你必须嫁给我儿,如何?”
如坠冰窖一般,林夕心中柔肠百结,话也说不出来。
杜仲见她低头沉吟,软声劝道:“姑娘,身坠风尘无好果。如果你嫁与我儿,我却不把你另外看待,想我杜家世代为医,祖上也曾入宫做过太医,也算有名家声,这样不曾委屈你。况且我儿也只是暂时神智不清,老夫翻阅医书,已有医治之法,不日即可痊愈。至于你那大哥,等你嫁入杜家,就是亲戚,我也不会亏待他的!”
林夕抬起了头,眼中恨恨,拖转躯壳出门而去,还有那围观之人在旁劝说,不外就是杜大夫家能看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之类的话。林夕听了,悲苦难言,边走边垂泪。
好在离客栈不远,她强忍着疼痛回到客栈直入房间,来到应宽怀身边,看着宛若沉睡的应宽怀悲道:“应大哥,我……我……林夕真没用,你为我差点连命都没了,我却……”说到一半,却见应宽怀突然腹部一动,一口鲜血吐出,散落在榻上,把榻上白布染出了点点胭红。
林夕心都快跳出来了,惊呼道:“应大哥,你,你可不能……”却不见应宽怀醒来。
她直坐在椅子上,痴痴看着应宽怀好久,一咬牙,又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