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沿着轨道在夜幕中隆隆奔驰,模糊的景物和零星的灯火,不时从窗外一闪而过。本次汉东一支队在浙江的海平、象山、上虞三地,共招收了200名新兵,现已全在车上。
差不的多年纪,且都是初次单独离家的新兵们,很快便互相熟络起来,开始三五成群地按籍贯聚在一起,聊天打牌。
看了半天小说,眼睛已经微微发痛,我站起伸个懒腰,走到铁头身边。他正在和几个海平籍的新兵一起玩梭哈,接兵的刘司务长和杨排长也跟着饶有兴致地围在旁边观战。
看看铁头乌云密布的脸色,就知道肯定输了不少。铁头家的条件比较糟糕,母亲是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长期在家休养。父亲也没有正当工作,成天就靠在街头摆摆棋局或者3张牌,骗点小钱来养家糊口。
一问,果然已经输了300多,这对他,真不是个小数目。我示意他起身,刚才他们喊过我,说实话,只要运气不是太背,以他们的技术,只有被我拿来当菜的份。跑去几千里外当兵的,大多都是刚出校门的小屁孩,你说身上能有多少钱?所以赢他们,着实有点于心不忍。可现在铁头输了,自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亦真亦假地出了几次手后,逮着个冤家牌的机会,就把对面小胖子跟前的几百块钱,一把梭了过来。估摸着应该帮铁头回本还有赚了,便起身散圈烟,将位置让回,让他稳着点玩。
列车从上海出发后,整整开了将近40小时。接兵的主管干部——林副大队长,蜷在座位上鼾声大作,原本红润的圆脸上,已经写满了无奈与疲惫。同样几天没好好睡过的新兵们,却依然精神抖擞,喧闹不已。原来,青春真的无敌。
初次离家的新鲜感,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刺激着这群少年的肾上腺。火车的任何一次停靠,都会引得兴奋的新兵打开车窗,冲着行迹匆匆的美女大声起哄,或者将整包的康师傅、火腿肠、面包丢向人群。
少年不识愁滋味,这些出生于富庶之地的年轻人,是永远也无法理解司务长捏着薄薄的一沓生活费,为旅途中的伙食安排而绞尽脑汁时的那种艰难的。
柔美的女声,终于在车厢的广播里响起,,前方就是本次旅程的终点站——康都。抬手看看时间,刚好凌晨四点。几天来,一直被困在车站和列车之间的新兵们,纷纷激动得象群即将出笼的小鸟,欢快利落地收拾好各自的行李,排队等候下车。
下车后,亢奋不已的众人,依然站在月台聚成一堆,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立正,向右看——齐!”一路来笑容可掬的林副大队长,见此情形,瞬间好象变了个人,沉下脸用不容质疑的口吻,开始下达一道道口令。
“起步走!”清点完人数,被林副彻底镇住的我们,再也没有多余的杂音,老老实实地列队前行。刚走出车站没几步,便看见10来辆贴着“热烈欢迎新同志入伍!”之类标语的军用卡车,已在广场排成一线,等候我们。
车队穿梭在康都宽敞整洁的环城路上。两边林立的高楼,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不停向我们炫耀着它作为西部地区中心城市的繁华与生气。除了零星的车辆和早起的环卫工人,路上一片寂静,整个城市似乎还在沉睡之中。
军车疾驰时带起的阵阵气流,挟裹着凛冽的北风,扑面而至,我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车厢内此时鸦雀无声,亢奋了3天2夜的新兵们,终于安静下来,纷纷顶着彻骨的寒意,在军车有节奏的颠簸中,把头埋在膝盖,打起盹来。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剧烈的晃动震醒。睁开朦胧的睡眼,打量下四周。车队已经驶离市区,切入一条起伏不平的小路。借着隐约的灯光,依稀可以看见远方有一排楼房,鹤立鸡群般地矗立在黑暗中。
军车拐了个弯,便来到这排楼房前,硕大的灯泡,将大门附近照耀得犹如白昼。看见车队行来,两个挺立的哨兵,急忙冲着我们立正,敬礼。原来,到了。5点20,也许我的军旅生涯,从此刻就正式开始了吧。
部队的营区很大,车队在楼群间拐了几拐,才驶入一片空旷的操场。高高架起的射灯,早已将大半个操场,照射得通透明亮。灯火阑珊处,只见一群军人,在伫足等待。
鱼贯的车队,小心翼翼地在操场边沿,排成一条直线,然后停稳。起身,下车,列队。接二连三的口令从林副大队长口中传出:“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再次确认人数无误。
“稍息,立正!”
林副跑步行至一名军官面前,立定,敬礼:“支队长同志,200名浙江籍新兵全部带到,请指示!”
“辛苦了,请稍息!”支队长站在大家面前,讲了番“当兵抗枪,为国为民。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之类的套话,然后开始按名单将新兵划分至各个新兵连。还好,我和铁头都被分在新兵3中队。
“叶未央,许继军,孙少华,出列!”一个矮矮瘦瘦的军人,站在前面,点出我们3人的名字。他,就是我的新兵班长。提起行李,班长带着我们列队走向一幢6层楼的建筑。一路上,班长客气地问候着大家途中的情况,并几欲抢过我手中的行李,被我连声谢绝。
上楼的时候,一阵悠远嘹亮的号声,穿破重重夜幕,从天际传来,起床号响了。紧接着,尖锐的哨声,开始在寂静的营区上空,此起彼伏。
一盏灯,两盏灯……
相继点亮的灯火,犹如一只只惺忪的睡眼,将整个部队从黑暗中唤醒。透过淡淡的晨雾,对面楼上跑动的人群,依稀可见,隐约,还传来脸盆的碰撞声。早安,一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