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先生找到管家赵通后，俩人寒暄了一番，听说是和家主打过招呼的，赵通特地带着蔡先生和大壮二人去改编制去了。三人来到了一处小房子，记得大壮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负责管编制的那个人几乎从头到尾都是拿鼻孔对着他说话的。这一次，那个男子看了来人，异常热情地将三人迎了进来。
管家赵通挺了挺肥圆的肚子，道：“赵旉，这孩子的编制你给改成伴读。月钱照领。”
叫赵旉的男子恭谨地询道：“这孩子叫什么？”
“董壮。”
男子翻阅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了大壮的名字，
董壮，男
一十三岁入府，伙夫
三等下人
赵旉道：“赵管家，咱府上没有伴读的编制啊。”
赵通道：“另编一类！”
赵旉点头道：“是，是！可这月钱还是按以前领还是？”赵旉有些拿不准，因为关系到财务，不仅仅是户籍编制。赵通转头看了下蔡先生，蔡先生没说话。赵通道：”按照二等下人编制！月钱八百文！”赵旉点头道：“好，按您说的办。”
出来的时候，赵旉又将三人热情地送出了小房子。大壮脸色喜滋滋的，不但不用干活了，还可以去念书，还有月钱拿！赵通和蔡先生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蔡先生看着大壮脸上灿烂的笑容，捋了捋胡须，道：“先别美，快去把你的东西搬出来。读书就要有读书的样子，怎么能和一帮厨子住一块！”大壮快走俩步，对着蔡先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行礼，道：“先生于我之恩，小子我不敢忘。他日定厚报！”蔡先生站定，道：“好了，这些等你拜师的时候再说。算你小子有点良心。”大壮行罢礼，给蔡先生让开了路，道：“先生请，搬东西那些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蔡先生道：“东院，左侧，三院东厢房，自个儿去。”大壮道：“嗯，知晓了，先生慢走。”终归是念了几年书，知些礼数，蔡先生对于大壮的表现比较满意，点了点头离开了。大壮一直目送到蔡先生走之后，才朝着伙房方向走去。
来到伙房的时候，管家赵通已经和厨头马二鸣打过招呼了。马二鸣见大壮进来，拍了拍大壮的肩膀道：“不错啊，小子，这以后就成了读书人了。跟着蔡先生好好念。他可是有大学问的人。”大壮笑了笑，“原来你都知道了。”
常有财插口道：“以后可要常来看你常哥。”
大壮道：“一定！对了，马头儿，蔡先生让我搬去第三东院的厢房住。”马二鸣道：“行啊，好事！老常，你平时和小壮交好，帮他搬一下床褥呗。”常有财放下手中的菜，擦了擦手，道：“好嘞，那我走了。”麻子眼中闪烁着，犹豫着。大壮道：“那就谢谢常哥了。”
“行了，臭小子，和你常哥我还客气什么。”常有财搂了搂大壮的肩膀，俩人一齐出门去了。
“喂，老常，小壮，等等我。”麻子喊道，手在裤腿上擦了俩把，追了出去。马二鸣见麻子跑了，喊道：“麻子，你他娘的死哪儿去！”“我去去就回来。”麻子一溜儿，不见人了。伙房里剩下广发和马二鸣俩人了，其他帮工因为是正月，所以没来。广发道：“我说，头儿，这麻子也真是的，平日里也不见他对人家小壮多热情。这人家看眼看着身份高了，就立马巴巴地去了。他也就能糊弄糊弄老常这个老实人。”马二鸣平日了被麻子马屁拍得挺溜儿，撇了撇嘴，道：“干你活儿！”
路上，麻子和大壮、常有财三人走到了一起。“我怕你俩个人手不够，我也来搭把手。”麻子舔着脸笑道。“行，那一起吧。”大壮道了声谢，三人来到了住处。总共也就一床被褥和一个盆儿，常有财和麻子二人抢着拿完了，反倒是大壮手里空空的，只有一本上次托常有财买来的《仪礼》。“小壮啊，万一你将来也成了先生，可得记得你麻子哥啊。”“一定，一定。”三人很快找到了东三院的厢房。很好找，小院内，有一棵很大的乌桕树。蔡先生给大壮安排的房间并不大，总共大概也就八九平米的样子。除了一张木床，便只有一个小桌和一条长凳了。
“壮儿，伙房那边还要忙，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打招呼。”常有财将东西搁下后，带着麻子离开了。“壮儿，我们走了啊。”麻子临走时喊道。
相较于况家过年的隆重，李四家就显得冷清了许多。有别于往日家中浓浓的年味，小俩口只是简单的做了吃的，算是过年。李氏脸色有些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劳心所致。“四儿啊，壮儿在那况家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他一个孩子，在外面。”李四看妻子又欲落泪，连忙道：“没事，万一有什么事，不是还交代了让去找你哥吗。只是他日子过得苦些。”
“要不，你去趟况府，看看他？顺便给他带些银两，也好让他吃穿宽用些。”
李四道：“四先生不是交代过，先不要过去探望，免得惹人生疑，到时候才是害了孩子。”
李氏道：“可，我还是放心不下孩子。要不，你就说是远房亲戚，悄悄地去，哪怕不见，送些银两让孩子使也好。”李四拗不过妻子，答应等过了十五去趟县里。
第二日，大壮很早便起来，来到学堂门口候着蔡先生了。蔡先生头戴方巾，一袭长袍，留着山羊须，走路间倒是带了股酸儒的感觉。大壮见蔡先生走了过来，连忙行礼道：“见过先生。”蔡先生停下脚步，道：“你倒是起挺早，我看你懂点儿文辞，让你来伴读，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大壮道：“承蒙先生抬举，定不教先生失望。”“希望如此。”俩人走进了学堂。不一会儿，况家的少爷、小姐们也都走了进来。
“完了，完了，先生都来了，我们是不是迟到了。看来今天又要被罚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看见蔡先生已经坐在了里面，吓得有些不敢进来。一个小女孩拉了拉他，道：“没事，咦，你看多了个大个子。”况家的少爷、小姐，还有管家的儿子、手底下掌柜的子弟都来齐了，小小的学堂竟然被塞得满满的。这些小孩当中有大有小，小的不过七八岁，大的已经和大壮差不多大小了。大家都对这个新来的大个子好奇不已，不停打量着。蔡先生敲了敲桌子，道：“好了，开始上课！”大家立马坐定。蔡先生的课其实也很简单，无非也就是和大壮以前上的一样，上午教字儿，下午讲经义。课罢，蔡先生将大壮叫了过来道：“今天讲的你都会了没？”大壮点头道：“会了。”蔡先生道：“来我考考你。”一番考问下来，大壮的表现基本令他满意，道：“嗯，不错，你的任务就是负责考问其他的学生。我年龄大了，有些顾不过来。平日里，你要多督促他们学习，知道了吗？”大壮道：“嗯，知道了。”“去吧，吃完饭，下午不要迟到。”
蔡先生治学十分严谨，对待学生也颇为严厉。所以，能让他满意，其实大壮的表现已经很出色了。在接下的十几天里，大壮时刻谨记着蔡先生的嘱咐，平日里尽心尽力地负责督促学堂里那些孩子的功课。当然，他自己的功课也是不敢废弛。不过，多是一些抄写的功课，大壮早就会了，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也许是大壮平日里经常考问大家和检查功课，暗地里，学堂的孩子都管他叫‘小夫子’。
白日里，忙忙碌碌的，倒还罢了。最近每逢夜晚，大壮总是睡不着。离家已经几个月了，他开始思念母亲，思念父亲，思念母亲做的饭，思念父亲打回来的野味，思念一家其乐融融的感觉。越到晚上，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