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峰顶,凉风习习。段鸿飞和丁野相对而立,一个玉树临风,一个长发飘逸。两人相对无言,四目相接之处似有电光火石相接。一种莫名的威压,犹如阵阵波涛扑向人群。
喧闹的人群也沉静下去,人们竖起耳朵、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台上的一举一动。他们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瞬间,因为这场战斗必将成为一个传说,也许一生之中只能遇见一次。这是激动人心的时刻、这是热血沸腾的时刻、这是神圣的时刻、这是……
突然,画风一转,丁野转头,向着台下众少年嬉笑道:“诸位——看得过瘾不,我是不是很飘逸、很厉害?”
众人一阵发呆,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丁野得意一笑,善意地提醒道:
“看到了吧!我那矫健的身姿,飘逸的长发,帅到掉渣的动作,举手投足间那份潇洒从容的意境,嗯——关键是强大的实力,任他段鸿飞断剑藏锋多厉害,丁某一剑搞定。嘿嘿嘿,厉害吧?我告诉你们,我还没动用灵脉能力呢。是不是很想看啊?”
这——这,这丁野搞什么鬼?主席台上众掌门大跌眼镜,这丁野演的是哪一出?这小子强则强矣,也太不矜持了吧。
台下众少年则是惊掉一地下巴,这——高手对决不是应该严肃点吗?看丁野那神情,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简直跟半桶水的二吊子一个德行,说好的无敌风采呢?高冷的流云州第一天才呢?
“哈哈哈……”丁野自顾自地放声大笑,似乎颇为得意,直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直不起腰。
段鸿飞没有笑,因为本就没有什么好笑的事。以他对丁野的了解,只有两种答案可以解释。要么是想乱我心神,要么就是太自信。不管是那一种情况,我段鸿飞以不变应万变,冷静应对便是。
那边丁野勉强忍住了笑容,顿了顿,问道:“大家想不想知道我们的灵脉能力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灵脉境修士不能学习法术神通,其灵脉能力可以说是杀手锏。所谓灵脉能力,指的是人类修士根据自己的灵脉特点,模仿与自己相似的灵兽灵脉进行修行,从而获得对应灵兽的部分能力。
这样的杀手锏,显然不会轻易显露出来。参加青釭大会的天才们更是对自己的灵脉隐藏颇深,以免提前暴露。如今,丁野竟然要预告他们的灵脉能力?
“我的灵脉是蚯蚓,段鸿飞的灵脉是抱山雕。”丁野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和盘托出。
段鸿飞忍不住脸色一变。丁野果然厉害,这话里面虚虚实实,真假难分。可怕之处在于,段鸿飞的灵脉真的是雕,而且确实是抱山雕。而外界一直传言丁野的灵脉是蚯蚓,但是无法求证,如今他顺着传言承认自己是蚯蚓,反而让人生疑。
段鸿飞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波澜,灵脉能力暴露,意味着对方会有针对性地采取反制措施。而自己在施展之时,则会有所顾忌。
“等等——”段鸿飞心道,“也许他根本没有反制措施,是故意让我有所顾忌,然后再寻找破绽。呵呵,丁野,果然厉害啊!”
与段鸿飞不同,台下众少年们大都不相信。这年头到处有人宣称是“龙脉”、“火凤”、“毕方”“囹圄”等一堆神兽。丁野和段鸿飞是什么人?灵脉会这么普通吗?大雕勉强算是猛禽,那个蚯蚓是什么东西?拿来喂鱼的吗?
段鸿飞稳住心神,脸上露出平静笑容:“既然丁大少知晓我的灵脉能力,我用了便是。”
丁野回报以诡异的微笑,躬身行礼道:“请赐教。”
段鸿飞体内灵力暴涌,黑色灵雾席卷而出。在灵雾包裹之中,一件物事冲天而起。那是一把折扇,浮在半空之中。黑雾消散,折扇徐徐打开。
扇子上画有一副图画,画中大雕展翅,傲视苍穹。在它的羽翼之下,一群小鸟密密麻麻,畏畏缩缩地跟随左右。
“残剑山庄果然是大手笔啊。”有人解释道,“先有传说级别的断剑,后有灵脉重宝。看来这青釭大会,残剑山庄是志在必得,就连归云宗都不给任何的机会啊。”
“这下子,就算丁野早有准备,恐怕也是无用了。”
那把折扇的确是罕有的灵脉法器,将灵脉能力与灵脉法器相融合,可以将灵脉能力增大数倍!以段鸿飞超越灵脉境的实力,再将灵脉能力提高数倍,想想都觉得恐怖啊。
段鸿飞无所顾忌,知道有如何?一样镇压你!
画中的大雕体魄雄伟,铁爪银钩,栩栩如生。突然,大雕的眼睛一眨,头一偏从画中突了出来。然后它的身体挣脱画的束缚,一跃而出。
“啁——”
雕声啁啁,响彻苍穹。那是一只巨大的黑雕,大雕展翅,遮天蔽日。它在断剑峰顶盘旋,在云雾之间穿梭,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撼。
“去吧!”段鸿飞口诵法诀,一声暴喝。
大黑雕得令,从断剑峰顶俯冲而下,向着远处飞去。众人正目瞪口呆,不知其解之时,那只大雕又飞了回来。只是飞回来的不只那只雕,还有一座山。
那是一座山。因为那是一只抱山雕。
那是一座真实的小土山,上面草木茂盛,树林之中甚至还有几只鸟在惊恐地乱飞。小土山并不小,足足有三十丈高五十丈阔。
抱山雕抱着山,飞回断剑峰顶,二话不说直接砸向擂台。
丁野的瞳孔在收缩,因为那座山的倒影在他的眼中正变大。他手持凤鸣宝剑,向上疾刺,一道道剑芒迎头而上,顶住山底,将土山下沉之势渐渐消解。
“哼!徒劳无益。”段鸿飞忍不住自语道。
果然,那些剑芒只能勉强缓解土山下沉之势,却无法抵挡下来。土山终究是压了下来。
丁野祭出凤鸣剑,顶住山底中心,然后双掌推出,硬生生顶住土山。
凭一人一剑,想要顶住小山的重压谈何容易!丁野的脸上再也见不到戏谑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凝重。任凭他如何天才,毕竟才十六岁,不过是灵脉境巅峰的实力。此时已然双腿发抖,冷汗直流,看来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段鸿飞笑了笑:“丁大少,我来帮帮你把。都去吧!”
随着段鸿飞的呼喝,又有两只大雕从画中飞出,一齐向远方飞去。不多时,两只大雕又抬回一座山。这座山更高更大,满是岩石矿脉。
这一下围观群众也看不下去了。都说压死骆驼的是最后一根稻草,这段大少也太狠了点,土山之上再加石山,这是要把丁野往死里坑啊。
两只大黑雕抬着石山,稳稳当当地停在丁野头顶上方,然后一松爪子将石头山丢了下来。石山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急速下压。
“轰隆隆——”
石山压土山,然后一起压向丁野。丁野轰然倒地,被两座大山硬生生压了下去。土石飞溅,灰尘四起,几百丈的擂台甚至整个断剑峰顶都在轰隆声中颤抖,人们视线模糊,被尘雾笼罩。
人们鸦雀无声,使劲地拍打着身边的灰尘,想要看清台上的情形。尘雾渐渐飘散,擂台渐渐清晰起来。在石山的压砸之下,土山已经被挤得四散断裂,擂台之上土石满地,一片狼藉。
而在丁野原来站的位置,已经被石山死死压住。擂台地板是符文加固的,坚硬无比,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这也意味着,地面无法提供缓冲,丁野将直接承受石山的压挤。
台下人群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丁野纵然有三头六臂,以灵脉境的实力也无法对抗一座大山的压挤啊。可惜一代天才天纵之资,难道就这么陨落了?
段鸿飞不敢掉以轻心,喝令道:“破!”
那三只大黑雕飞到石山旁,伸出天钩般的爪子将石山掀翻开来。突然,一道黄色的光芒犹如匹练,猛地从山底射出。那道匹练以一种肉眼难以扑捉的极速,射向三只大雕。几乎在同一时刻,那道匹练从三只大雕的脖颈划过。三只大雕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三颗瞪大了眼睛的雕头已经被斩落!
“咚——咚——咚——”
三声闷响,三只大雕轰然倒下。而在被斩落的一颗雕头之上,一件十分诡异之物赫然立在上面。
那是一张黄纸?还是一层树皮?立在雕头上的物事,纤薄像是一张纸片,枯黄犹如一块老树皮。姑且称之为一张黄皮。
那张黄皮约莫几丈长、宽,立在血淋淋的黑雕头上。黄皮在动。然后是跳。最后蹦蹦跳跳,仿佛在跳舞。场面惊悚,却又带着些莫名的喜感。
蹦蹦跳跳了一段时间之后,那张黄皮似乎变小了,也变胖了。然后人们惊奇地发现,皮内似乎有东西在往外挤。突然,一只手从皮中伸出,然后是第二只手,接下来是一只脚,又一只脚……一颗头颅从皮中伸将出来。
那颗头满面春风、笑脸吟吟,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不是丁野又能是谁?
围观少年们先是一惊,然后一愣,最后回过神来,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丁野没死!”
“丁大少好着呢。”
“丁野万岁!”
也有人对丁野的灵脉能力产生了兴趣:
“难道丁野的灵脉真是蚯蚓?”
“不见得啊。《万兽录》中根本就没有蚯蚓这种灵兽,倒是有一些罕见的软体灵兽,习性与蚯蚓相似。”
“原来是软体灵兽,那就难怪了。”
《万兽录》的确记载有一些极为罕见的软体灵兽,但是信息不详,据说有变形和粘滞的能力。段鸿飞搬来大山要将丁野压扁,丁野不用他压,自己先变扁了。
段鸿飞朗声道:“丁大少果真好手段!在下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段大少也不差,继续努力。”丁野妄自托大,一脸的戏谑表情,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说胡话。
段鸿飞不以为意,心中无喜无忧,脸上也是波澜不惊。到了这时候,自然无须再隐藏实力了。他微微一笑,指着悬浮在空中的折扇道:
“你看这把折扇如何?”
“好扇,更是好画。”丁野答道。
“画是不是有些不同了?”
丁野看了看,笑道:“自然不同了,那露头的一只雕,和藏头的两只雕,都不见了。”
三只黑雕已然被丁野斩落,自然不见了。此时画中群山环抱,却无鹰击长空,只有一群畏畏缩缩的小鸟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
“你看这幅画叫什么名字好?”段鸿飞虚心请教。
丁野不吝赐教:“以前叫‘百鸟朝雕’,现在可以叫‘群鸟无首’。”
“哈哈……你可真幽默。”段鸿飞被逗乐了。他笑得很开心,因为没有理由不开心: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这幅画名叫‘十翼图’,雕不过是掩饰,鸟才是画的真意。你斩杀了雕,却释放了鸟。这种鸟的名字便是‘十翼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