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书志一摆手,示意外门众弟子退下。他风姿卓越,潇洒地跨着步伐,逼近丁野。
丁野没有后退,也没有前进。只是平静而又专注地看着对方,安静地等待。
雄浑的灵力波动从郭书志的体内喷薄而出,黑白两股灵力气雾仿佛太极八卦图中的阴阳两鱼,在他的身后游动,然后首尾相接隐隐抱成了玄奥的八卦图案。八卦缓缓漂移,跨过郭书志的头顶,缓慢而强势地向着半空推进。
以八卦为核心,强大的灵力波动散发着慑人的气势,甚至让空间都扭曲了,隔着这层扭曲的空间,丁野和郭书志已经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丁野情不自禁微微点头。但是依旧没有动。
郭书志突然推出双手,在身前凭空结出八卦法印,他口中快速诵读法诀,怀中有光影闪现,一件物什“嗖”地一声飞了出去。
“八卦飞轮。”郭书志沉声喝道。
八卦飞轮是入阶法器,以太极八卦图为轮,环绕十二把灵石利刃,划破虚空,极速冲向空中那道灵力八卦图案,两者重叠,灵力图案与法器实物合二为一。那里顿时光芒大盛,万道炽烈白光向四野爆射,在场数十人眼睛都无法睁开。
而就在此时,一组组的八卦飞轮从那光团之中飞出,每一组飞轮都有数十个,前后相连构成一条条优雅的弧线,在丁野的头顶和四周、在扭曲的虚空中舞动。那些舞动的弧线或轻盈如同飘逸的丝带,或狂野如同灵蛇出动,或诡异仿佛数十节的蜈蚣,或霸气如同飞龙在天。
玄妙的八卦飞轮在寻找破绽。但是,丁野没有动,不动反而不容易露出破绽。双方出现了短暂的僵持。
丁野突然朗声道:“我没有看错你,你也没有让我失望。当年的事,可能是我的方法不对。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轻你。”
“晚了!等我击败你再来听你的解释吧。”八卦飞轮阵外,郭书志喝道。
“不晚!记住,我从来没有看轻你。”
说罢,丁野动了。事实上,他体内的灵力早已如同水坝前的洪水,此时水坝的闸门放下,汹涌的洪水倾泻而下。
灵力波动由内而外透射而出,在他的身体周围凝结。这种灵力波动跟以前大不相同,在原来的淡黄色的光晕中多了一些火红之色,总体呈现黄褐色。黄褐色的灵力气雾快速凝实压紧,便形成了黑红色的护罩。在那护罩之上,是密密麻麻、细腻而坚韧的鳞甲。
“破!”郭书志一声暴喝,一条八卦飞轮划过一道弧线,露出一片片的利刃,向着丁野割裂而来。
利刃切割发出令人耳酸的响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那鳞甲护罩之上只出现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根本无法穿透。
郭书志的瞳孔在收缩,他愤怒了。虚空中的八卦飞轮散开,再也没有先前的优雅,劈头盖脸,暴躁不安地砸向丁野。
“铛铛铛……”
飞轮粗暴地击打在黑红色的鳞甲护罩上,然后无力的落下,消失在虚空中。
丁野继续前行。一步一步,向着郭书志走去。他的步伐简洁明快,亦简单粗暴。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丁野——看招!”郭书志难以再控制自己的情绪,暴怒着催动灵脉,将最大的能力注入八卦飞轮法器实物之中。八卦飞轮的本体带着奔雷之势,砸向丁野,誓将丁野的鳞甲护罩击破。
丁野自然不会等着护罩被击破,他突然加快脚步,向郭书志暴冲而去,同时一拳击出。
拳风所至,八卦飞轮被缓慢而坚定的推开。而就在郭书志感觉不妙,身形闪动想要避开之时,拳头随风而至,结结实实地轰在他的胸膛。
扭曲的虚空消散,八卦飞轮法器像垃圾一样掉在地上,而丁野的拳头则真真切切地停留在郭书志的胸膛。
郭书志的嘴角有血流出,因为他的内脏被震动。他的整个身体在晃动,心脏则瑟瑟发抖。
寂静。这片山林本就寂静。鸦雀无声。再多的人也会在震惊中没了声音。
人们震惊而安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正如这片土地一直温柔而安静地滋养着山林。
丁野收回拳头,淡淡地道:“记住,我从来没有看轻你。”
良久,郭书志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真的记得我?”
两年前,丁野正如日中天,被归云宗视为下一代掌门的核心人选加以栽培,以十四岁的年纪名声震动整个流云州。无数少年修士对丁野仰慕不已,甚至为见丁野一面而感到光荣。当时的郭书志同样对丁野有着疯狂的崇拜。
为向丁野求教,郭书志在归云峰训练场外站了三天三夜。终于打动守门人,让他进入训练场。他欢欣鼓舞,找到丁野希望向他讨教。但是,丁野,那个让他着迷和崇拜的偶像,竟然不理不睬,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郭书志又在丁野的训练地外站了三天三夜。希望能够以自己的诚意打动他。但是,完全没有用。丁野至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他,自顾自的练剑,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偶像的形象终于崩塌了。剩下的只有愤怒和怨恨。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踩在脚下。那时候你一定会记得我。”在离开的时候,郭书志留下了这句话。
如今,丁野就在自己的面前,却不在自己的脚下。郭书志顿时感觉心如死灰,长期以来憋着的那股劲一下子散了。而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怯懦浮上心头。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丁野走过去,拍了拍郭书志的肩膀,微微一笑道:“不要忘了,我从来没有看轻你。”
内心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郭书志怒发冲冠,冷笑道:“你是在怜悯我,还是想继续羞辱我!”
丁野平静地道:“你第一天来归云峰训练场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你想硬闯进去,结果被轰了出去,所以才站了三天三夜。你来看我练剑,自然是想让我教你。我教了,只是你不学而已。”
郭书志依然面带嘲讽之色,道:“你一言不发,光顾着自己练剑,而且练得是全归云宗最简单最基础的招式。这也能算教吗?”
“你还记得我练了什么招式吗?”丁野问。
“疾风式,疾风式,还是疾风式,三天全是疾风式!不厌其烦,重复重复再重复——”郭书志恨道。
“这就是我想教你的。”丁野正色道,“想要练好疾风式,每天至少刺出一万剑。同样的道理,所有的招式都需要重复重复再重复,在你彻底理解和掌握之前,不要停止重复!”
郭书志的脸色变了,从因为愤怒和恐惧而表现出的情绪爆发,变成了难以置信和将信将疑。
“我之所以教你这些,是因为看了你硬闯训练场时的动作招式。你很有天赋,也很有才华,用出来的招式不但潇洒好看,而且颇有见地。只是基础不牢,万事皆消。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本来很美好的东西最终沦为了浮华和虚无。”
郭书志动容了,嗫嚅道:“这……是真的?”
“三天戳了三万剑,你以为我吃饱撑的吗?”丁野笑道,“可能我不擅长教人,让你产生了误解。但是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郭书志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同时又有些羞愧,他不好意思地道:“你我现在境界相同,刚才我使出了全力,还动用了入阶法器。却被你随意地击败,这是为什么?”
“我并不是随意地击败你。”丁野郑重道,“刚才的鳞甲护罩想必你也看到了,叫‘玄火盾甲’,是我新领悟的灵脉能力。在你的逼迫之下,我不得不第一次使用。另外刚才打你的那一拳,是紫云峰一脉的绝技徐风拳,也是我的大招啊。怎么能说是随意呢?”
郭书志脸色渐渐转晴,得寸进尺地问道:“毕竟你我境界相同,实力差距为何如此巨大?”
丁野佯怒道:“我刚才白说了这么多话!自己领悟去!”
在灵脉境内,离传说中的筑基大圆满,丁野只差最后的一厘,尽管他还需要付出一百分的努力,忍耐一千分的煎熬。但是,在同阶之内,丁野有无敌的实力,更有无敌的信念。
郭书志是聪明人,等他明白过来,于是开心的笑了,像一个玩具失而复得的孩子。他望着丁野,狂热的崇拜之情有如熊熊烈火,再度呈现燎原之势。
“谢谢你,丁野。”郭书志郑重道。
此时此刻,郭书志打了两年的心结终于解开。原来不过是个误会,谈不上谁对谁错;原来没人看不起自己,不过是自己没有信心罢了;原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郭书志解开心结,卸下压在心头的石头,顿时感觉一身轻松,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了。
放下,刹那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