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山脉仿佛一条巨龙盘踞在流云州中北部,东西绵延不知有几万里。山脉层峦叠嶂,天地灵气充盈其间,无数珍禽异兽栖息于此。
在巨龙腹心处又有七座山峰傲然挺立,分别是赤云峰、橙云峰、黄云峰、绿云峰、青云峰、蓝云峰和紫云峰。从苍穹之上俯视,这七座山峰及其附属支脉仿佛置身巨大的绿色漩涡之中。而漩涡的中心便是归云山脉主峰归云峰。
三千年前,归云宗创派祖师以一把铁剑力挫十余大派精英,悍然占据归云山脉腹心八峰,继而创立归云宗。后经二十代掌门的苦心经营,归云宗逐渐成为流云州第一大修真门派,至今已千年有余。
在归云峰顶,众多殿宇楼阁井然而立。此时的议事厅内,气氛颇为紧张。闭关三年,归云宗掌门何云天终于出关,想不到一出关就得知青釭大会失利的事。此时,他端坐在主席位上,默默地注视着厅内。
在掌门的左手边分别坐着曾经的代掌门赤云峰首座李长松及橙云、黄云和绿云峰三位首座,右手边第一位则是归云峰首座楚韦林,后面三位乃是青云、蓝云和紫云峰首座。他们正在讨论如何处置丁野。
赤云峰首座李长松颧骨突出,脸上无肉,一对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他同时肩负宗门执法长老的重任,自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他打破沉默,冷冷地道:
“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归云峰首座楚韦林脸上闪过一丝怒意,随即挤出些许笑意,带着商量的口吻道:
“此事必当重罚,只是——如此处置是否过重了?”
楚韦林面若中月,天庭饱满,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只是牵涉到自己的徒弟,多少有些顾虑。
“呵呵。”李长松冷笑道,“自己的徒弟犯错,做师父的怎么也好意思说话?”
楚韦林的脸色又是一沉,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怒意,正色道:“丁野何止是我楚韦林的徒弟?他是百万里流云州的少年天骄,我归云宗少年一代的领军人物。说的大一点,他是归云宗未来的希望,是我归云宗的脸面!”
“脸面!”李长松一阵冷笑,呵斥道,“我归云宗的脸面让他给丢光了!还要我再说一遍当时的情形吗?”
楚韦林一时语塞,如鲠在喉想一吐为快,却又无话可说。一时之间大厅内再次陷入沉默。
关系宗门未来气数的焦点之战,众目睽睽之下,第一修真大派的第一天才竟然弃剑投降,并且还莫名其妙地跪了下去——这是何等的屈辱!
归云宗议事厅内,归云宗掌门何云天和八峰首座各怀心事,面色迥异,闷坐在各自的位子上。
李长松环顾四周,然后将目光落在楚韦林的身上,嘲讽道:“不愧是百万里流云州的少年天骄!好个归云宗第一天才!全归云宗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
楚韦林脸涨得通红,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但是却不能不说:“凡事也——不能光讲脸面,还得考虑实际情况……”
“实际情况?好!实际情况就是日夕谷取得青釭大会第一,归云宗千年来第一门派的名号岌岌可危!到时候别说灵矿药山不保,就是祖师爷留下来的山门都要保不住了!!”李长松越说越快,已然怒不可遏。
“这话不要对外讲。青釭虽败,巨阙犹在。只要在一年后的巨阙大会上夺回第一,我归云宗第一门派的名号仍在!”
掌门何云天说话了。他没有对丁野的事情表态,却是从大局着眼,不希望过分渲染青釭大会上的败绩。
“掌门师兄所言极是,长松失言了。”李长松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所不妥,于是定了定神,继续道:“一年后的巨阙大会,我归云宗必定会逆转乾坤,夺回第一。只是,这些都跟丁野无关了。”
诚然,丁野再惊艳,毕竟只有十六岁,修行时间过短,与成年修士有境界上的差距,很难参加青壮年组的巨阙大会。
“不管丁野能否参加巨阙大会,毕竟是个天才——我楚韦林生平所见的第一天才!修行不易,人才难得,如果将他废去修为,逐出师门,将是我归云宗巨大的损失。”楚韦林无奈地叹了口气。师徒情深,丁野的天赋和努力,他最清楚不过了。
“楚师弟此言差矣。”李长松步步紧逼,“当前宗门的第一要务是确保明年的巨阙大会万无一失。而当务之急是要重新树立必胜的信心,宗门上下要有第一门派唯我独尊的气势。输,不要紧,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败?但是弃剑投降,下跪求饶决不能容忍!认输,那就真的输了,输光了、输透了!”
李长松一番话大义凛然,楚韦林无从反驳,只能无奈地将目光投向掌门何云天。何云天望了望大厅内静坐的几位首座,道:
“各位师弟师妹,你们有何见解?”
各首座大多默然不语。李长松和楚韦林各执一词,显然得罪谁都不好下台。
绿云峰首座甄无垢却大声应道,“既然掌门师兄问起,我就表个态。修行不光是修身,更要修心,如丁野那般贪生怕死,傲骨全无,纵有些许天赋,要来何用!我赞同李师兄的提议,将丁野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甄无垢打破了平衡,有首座不以为然,忍不住地为丁野说话:“此言差矣!按我说,什么脸面脸皮的都是个狗屁。什么不良影响这些虚头巴脑的更是一坨屎。到头来还是看实力。丁野这小子有两把刷子,知耻而后勇,说不得将来成就个啥样子!”
几位首座终于是打开话匣子,各抒己见不一而足。
唯有紫云峰首座陆平轩只是枯坐,不曾开口。众人也不在意,这紫云峰乃是归云八峰之中实力最弱的,而且弱得离谱。这一峰门下弟子稀少,能称得上天才的更是凤毛麟角。其它七峰的弟子甚至私下称之是“废物集中营”,可见紫云峰的衰败。
“陆师弟,你怎么看?”何云天突然问道。
陆平轩微微一惊,显然是没想到掌门亲自询问,避无可避之下,只得向何云天拱拱手,说道:“掌门师兄,以师弟愚见,此事还颇有不解之处。可否先召见丁野,当面询问清楚。待将事情来龙去脉理清,然后再议如何?”
陆平轩一番话让众人暗地吃惊,这个闷葫芦平时难得说话,这回倒是说得在理。这件事情却有不合情理之处。正常来说,少年天骄都是骄傲无比、视荣誉为生命的人。丁野号称百万里流云州第一天才,为什么会突然弃剑投降,还当众下跪?这里面是否另有隐情?
众人陷入了沉思,大厅内又是一片安静。
这时,有弟子像见了鬼一样撞进议事厅,语无伦次地通报道:
“掌——掌门,丁……丁野求见!”
八峰首座都是一惊,正在讨论如何处置他,这小子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叫他进来。”何云天朗声道。
丁野的衣服是湿的。头发本来被拧得半干,但是在来的路上又被雨水打湿,胡乱地贴在脑后和脊背上。
丁野走进大厅,头发和衣角不停地滴下水来,那些水有的直接滴在地上,有的滴在鞋底的水印中。
丁野走近,躬身向掌门何云天和几位首座行礼,平静地道:“弟子丁野见过掌门——”
楚韦林见丁野走上前来,不等他说完,一个健步跨将过去,怒火冲天地骂道:
“孽徒!跪下!”
丁野跪下,向楚韦林行礼道:“师父,让您劳心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楚韦林呵斥道,“赶紧告诉掌门和各位首座,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被胁迫了,又或者是另有隐情?”
楚韦林显然有些失态。听到师父近乎发狂的声音,丁野的眼眶湿润了。师父是什么人?归云宗主峰首座,整个流云州数得上的绝顶高手,今天为了自己,竟如此举止失措。丁野哽咽道:“对不起,师父。”
楚韦林一巴掌拍在丁野湿漉漉的头发上,吼道:“对不起个屁!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韦林真怒了,大手扬起,带着一种强大的气息,他要狠狠地教训丁野。这时,陆平轩匆忙起身,拦住狂怒的楚韦林。
陆平轩看着丁野,问道:“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请罪。”丁野回答得很干脆。
“请罪?”李长松冷笑道,带着一种轻蔑,“回去等着就好。如何处置你,我们自有主张。”
丁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冷静地说道:
“三百年前,有一位常剑祖师犯了罪——”
“常剑祖师!”
丁野的话还未说完,几位首座已然忍不住震动惊呼。常剑祖师,归云宗创派三千年来第一奇才,百万里流云州震古烁今的至强者,其威名甚至席卷整个天歌大陆。但是,正如丁野所说,这位祖师犯过罪。
议事厅内各位归云宗的大人物们惊讶地沉默了,他们隐约知道了面前这个少年要干什么。
丁野继续道:“常剑祖师犯了罪……他没有逃避,找到执法长老,希望按照创派祖师的办法来赎罪——”
“所以——”有首座忍不住惊道,“你想通过那种方法来赎罪?”
“是的。”丁野平静地道,“万人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