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摸她的头,抬头入眼是一张普通至极的阿拉伯中年妇女面孔,她在微笑,这微笑让箫小杞想起了学校附近收垃圾的那个老婆婆。
“眼泪是不好的东西,真主不喜欢。”她用蹩脚的英语劝箫小杞停住哭泣。
箫小杞撇撇嘴,反而继续放声大哭,这劝说让她更清楚此时的自己已经失去了听力,她觉得自己糟糕极了,她觉得身边的一切都糟糕极了,耳边不断重复的任务提示声快把她逼疯了,她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是什么,自己的下一站在哪里,明天她会在哪里,明天她会发生什么,她甚至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明天,一切都糟糕透了。
慢慢地,箫小杞周围聚拢了一圈当地人,男人都远远站着,女人则就近守着她,他们全部都忧伤地看着她,但箫小杞就是不肯停止哭泣。
“她这样一直哭会累啊。”有人说,于是男人转身走开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让她一个人呆着吧,箫小杞把脸埋在膝盖恨恨地想。
岂料那些男人又回来了,默默在箫小杞身边放下他们买来的水和食物,等箫小杞终于停止哭泣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摆有可乐,雪碧,草莓汁,苹果汁,甚至一个汉堡包和一整个椰子。
正好箫小杞哭累了,汉堡包的香味又如此诱人,很自然地,箫小杞撕开包装纸开始吃。
那些围着他的阿拉伯人脸上都露出微笑,“哭累了就吃吧……嗯……吃完,就回去找你丈夫吧!”
好在如今的箫小杞什么都听不到,否则她很可能一口肉卡在咽喉里直接呛死。
箫小杞觉得,她要去见阿尔弗雷德最后一面,任务提示她还有55个小时。
内罗毕没有机场,所以16个小时前箫小杞坐大巴从内罗毕赶来了卡巴莱,此时她正乘坐着摩托车从车站前往卡巴莱的机场。
摩托车在清晨的街市左冲右突,在堵车的当儿,司机大叔转头问箫小杞,“嘿,你从哪里来?”
箫小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也不想说话,她还没困着呢,而且他转头看她还如何开车?
可是人在混沌状态下,通常胆大包天,于是箫小杞嚣张一扬下巴,意思是,看路!
显然司机大叔会错了意,他把箫小杞杨下巴的动作理解为:你猜,你猜,你猜猜猜!于是他兴致勃勃开始猜,“日本?不像……那么韩国?”
箫小杞缓缓摇头,想要表示自己听不见。
而司机大叔又会错意了,他以为箫小杞的意思是要他再猜,于是他兴致昂扬地再次回头打量箫小杞还沾着眼屎的脸,“哈哈……那你是……你是……”
啊?箫小杞的大脑终于在16小时后对此作出反应,箫小杞仰脸隔着月亮与清晨的司机对话,“大哥,麻烦你看前面!我的耳朵听不见,你说什么我都听不到的。”
“什么?听不见?喔,宝贝,你真坚强,没事没事,我说慢点。”
等等,她不是这个意思!
“你,来,自,哪,里?”司机大叔一字一顿,做着夸张的口型问道。
箫小杞翻着白眼,没好气地回答,“中国,麻烦您看前面好好开车,虽然我也没多长时间了,但我不想把命交待在这……”箫小杞碎碎念说着,突然,她想起了点什么,双掌猛地按住司机大叔的肩膀,“大叔,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啪”的一声脆响,灯泡在夜深的宿营地破碎,犹如一颗破碎的心,箫小杞自黑暗中睁开眼睛无声地盯着原本灯泡所在的位置看,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四周一片漆黑并且寂静如帕尔米高原死城,而箫小杞觉得头疼欲裂,她自床上缓缓坐起,空气中马上充斥着灰尘和烟霭,薄薄的被单无法带来任何有关温度的记忆。
环顾四周,面前是两张并排的King,Size大床,空无一人,而箫小杞此时蜷在角落的单人床上,拉杆箱顶在无法关上的木门前,原本走廊上的灯泡此时幻化成一地的玻璃残渣。
只是她为何会在此时醒来,并且头疼欲裂?箫小杞虽然有入睡困难的毛病,但一旦睡熟通常就无声无息,绝无半夜魂游的可能。
披上抓绒衣,箫小杞打开木门,一阵咔咔的声音后展现在箫小杞面前是月光下幽兰芬芳并且夜凉如水的Bunyonyi湖,箫小杞犹如站在《魔戒前传之霍比特人》中的场景里。
月光铺天盖地地盖住她,这个场景,犹如未来某天箫小杞承蒙上帝,真主,菩萨召唤升天。
只是为何她会在这里,并且一个人?箫小杞挠了挠脑袋,记忆终于来临,箫小杞记起来了,这儿是乌干达和卢旺达的边境小城卡巴莱,阿尔弗雷德此时身处的小城。
箫小杞走出去,走到傍晚发呆的椅子上坐下,开始在月光下苦苦思索前尘往事,时间闪回到十个小时前。
和司机大叔聊了几句之后,箫小杞想起即使她回到汉堡,阿尔弗雷德也很可能不在,于是她找到一处公共电话亭,因为耳朵听不见,她便拜托司机大叔来听,然后再来转述给她,箫小杞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她说你现在过得好吗?她很想你。”司机大叔用右肩和耳朵夹着话筒,两只手配合着做出动作。
箫小杞皱着眉看着司机大叔胡乱挥舞的双手,皱了皱眉,说:“你说出来就行,说慢点,我看得懂。”
“她,问,你,好,吗?她,想,你。”
箫小杞明显滞了滞,盯着司机大叔的嘴唇好一阵才点了下头,“嗯,我过得很好,告诉她让瓦德西老先生接电话。”
“她说你的耳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很担心你。”
“我很好,让安娜把电话转给瓦德西老先生。”
“她说圣诞快到了,希望你能和阿尔回吕贝克一趟。”
箫小杞青筋都要冒出来了,她一把抢过话筒,“亲爱的安娜,请听我说,我很想念你,无时无刻的,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找瓦德西老先生,你能把电话转交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