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把他用马斯卡普尼干酪制作的柠檬冰淇淋端上桌的时候,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了,旁边的桌子上,放了好几个空酒瓶,火辣辣的太阳,透过栗树枝叶的缝隙照在桌子上,费妮拉说起她最近去俄罗斯和保加利亚考察的经过,她的丈夫则讲了从非洲出差回来时,在大衣口袋夹带一只灰鹦鹉过关的趣事,辛西娅说了有一次她坐飞机回纽约旁边的座位坐着一位多从精神分裂患者的事……
当然,这么多的故事当中,卡特医生的是最有趣的,或说前年的这个时候,卡特医生一家到希腊度假,在海边抓住了一只章鱼后,按照当地的习俗,卡特医生弄死了这只可怜的章鱼,并把它送到了当地的饭馆决定把它做成晚餐,后来他的从事生物工作的朋友在卡特医生发上facebook的照片发现,这只章鱼并不是八条腕足的八爪鱼,而是罕见的只有六条腕足的章鱼。
最终这只在希腊发现的,目前已经成为卡特医生一家晚餐的可怜章鱼哥被确认身份,它是世界上发现的第二只六足章鱼,而世界上算上它一共就只有两只,第一只六足章鱼是在2008年,威尔士北部发现的,并被带到了黑潭海洋生物中心,这只章鱼被命名为哈利,最终被放归大海,但它们的最长寿命也就只有5年,估计它现在已经死了。
其实酒店的大厨就曾告诉卡特先生这只章鱼很特殊,并且拒绝烹饪这只章鱼,劝说道这只章鱼本该被放归大海,但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对操刀也经验十足的卡特医生最后还是自己动手把章鱼给煎了,并且给它搭配上了番茄,柠檬,和生菜叶。
说到这里,一群人都在纷纷惋惜,只有箫小杞好奇问道:“六脚章鱼吃起来的味道如何?”原谅她来自盛产吃货的大天朝。
卡特先生认真思索了好一会,才说道:“那只章鱼吃起来和普通章鱼没有什么区别,口感也和普通章鱼一样,就是有点糊了。”
箫小杞觉得坐在这里的这一群人,他们是这样地闪耀,这样地自信,他们好像一生都在经历着与众不同的事,其实,如果她现在还在中国,那么她应该快要准备自己的实习了,然后出社会,投入这个大洪流当中,她的一生将会是平凡而安稳的,那么自己现在就这样浪费这个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等待着任务的完成回去中国?她的时间就这样浪费掉了吗?她现在有钱也有机会,她完全可以提升自己,让更出色的自己回到中国。
“看来我要好好读书了。”箫小杞弯腰抓起自己的裙摆拧干还在不停滴落的水。
卢卡皱着眉从旁边的桌子上拿来一条毛巾递给她,箫小杞感激一笑接过毛巾开始擦裙子,卢卡默默拿来另一条盖在她的脑袋上,帮她擦干还在湿淋淋的头发,“你不是已经会很多东西了吗?还要读书?”卢卡的声音在脑袋上方响起。
箫小杞闻言,抬头想要回答,被卢卡用力按回下去,毛巾更用力地擦着,像是要把她的脑袋给拧下来。
因为整个脑袋都被毛巾蒙着,箫小杞的声音传出来时有点闷闷的,“我离开意大利之后,会去美国读书,我也要成为她们这样自信出色的人。”
卢卡把毛巾甩到一边,“那我想我的中文学习最好尽快开始了。”
箫小杞从来没有想过,拨开花花公子表皮的卢卡,会是这么一个……粘人欢脱的人,有时候他甚至比箫小杞自己装出来的还要幼稚,箫小杞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人格分裂了,教老外中文是一件十分痛苦且欲哭无泪的事,但又有人说,学中文的老外在中国人的眼里都有一种呆萌的气场,箫小杞现在总算领会到了。
现在她的生活中常常出现这样的场景。
“你走开。”箫小杞专注看着电视,眼睛也没移开半分,抬脚,妄图踹开不断靠过来的黑色的脑袋。
“你的腿们短,我的腿们长。”卢卡操着一口别扭口音的中文指着箫小杞的脚说道。
你妹!你的腿才短!
不能发脾气,不能发脾气,箫小杞在心里默念几遍后,才深呼吸一口,侧过头温柔纠正说:“不用加‘们’字。”
“不是复数吗?为什么不用?”卢卡瞪大着绿色的眼眸问道。
我哪知道,你去找咱们的老祖宗问去!
所有自己无法解释的一切,箫小杞都用一句“中国规矩”糊弄了过去。
“纸的量词是‘张’,那么就是说平的东西量词就是‘张’?”某身材高大的外国鬼子趴在桌上,摇着笔杆认真问道。
箫小杞啃着苹果,想了想点头:“是的。”
“一张照片,一张钱,一张信封……”卢卡在笔记本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但更多的是用圈圈叉叉代替。
“等等等等……”箫小杞一脚踹在卢卡的膝盖上,“不是一张信封,是一个信封。”
“为什么?信封也是平的。”
“信封有两层,不是单张的。”
“那两张信封。”某人大声道。
去死!
“100,是一百,110,是一百一十。”卢卡煞有其事高声读着中文数字的念法。
箫小杞在吃着晚餐的千层面,其实她对教卢卡中文已经有点腻了,不过还是尽职地补充说:“不一定要说得很齐全,很多时候我们都简化说成一百一,就是去掉十字不说,还有,卢卡,在吃晚餐的时候不要念书好吗?你的千层面还剩下很多。”
“去掉十字不说。”卢卡默声重复了几次,一边看着手里的笔记,一边低头吃了一口千层面,连脸上糊上番茄酱也毫不自知,“那1010是一千一?”
“那是1100。”
“为什么!”卢卡又把叉子放下,侧脸看过了,那额头上就刻着“求知若渴”四个大字,简直就像是山区里渴望学习的小孩一般。
可惜的是箫小杞不是什么有同情心的人,特别是几番打断她进餐的人,解释过之后卢卡还是不懂的,她就没耐心了,她耸肩,说:“不为什么,中国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