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宅院,徐虎就被眼前的破败给惊呆了。院墙已经破烂不堪,院内的屋子倒塌了一大半,只剩几间在摇摇欲坠。院子里丛生的也不是杂草,而是四下逃散的老鼠。想比之下,容波府的大门虽然在推开时有吱吱呀呀的响声,但它确实是这间宅子里最完好的事物了。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徐虎觉得他是真的开了眼界了,这个擎浪会混成这个样子,不被消灭简直天理不容啊。
刘猎指着一间还有门框的破屋子道:“是那里。”然后便在倒塌的废墟间小心的挪了几步,走进了屋子。徐虎跟在后面,一走进门框,立刻发现屋子里换了天地。从外面看这只是一间一丈方圆的小屋,在里面看,却是一条一丈宽,数丈长的通道!徐虎小心翼翼的走完这个通道,视线一下子豁然开阔起来。
通道外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成片的房屋在眼前铺开,足有数百间之多。茂盛的庄稼遍布屋前屋后,在风中对着徐虎招摇,他甚至还看见远处有一条蜿蜒的小溪在流淌。徐虎深深一闻,就嗅到了清风带来的庄稼清香,不由得出声赞叹道:“好地方啊!”这里阳光明媚,和外界的天气一模一样,竟让徐虎有种“刚才穿越的通道只是假象”的错觉。
“这里是你们擎浪会开辟出来的吗?我们不是在城里吗,怎么会有庄稼地呢?”徐虎边跟着刘猎前行,边问道。
“这里是我们的避难所。四百年前,我们的族人就是躲在这里,逃过道门追杀的。”刘猎道,“你看到的这些事物,并不在明松城内,而是在另外一个独立的空间中。这个空间也是我们花费了巨大的代价……”“从老前辈那里换的。”徐虎顺着就接了下来,“我真奇怪,你们擎浪会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本事,干嘛总去麻烦人家老前辈呢?”
“你真是不知修行苦,不懂道行深啊。开辟一处隐蔽的空间,做一个能影响修士五感的法阵,可不是随便一个修士就能做出来的。当年整个庄国,可就只有老前辈一个人能完成这样的壮举。如今若是老前辈也渡海远去的话,那么庄国现在已经无人可以做到这一点了!”刘猎解释道,“看来你对修士的基本了解还是太匮乏,我得快点带你见到关山志才好。”
“谁?”“你未来的老师!”徐虎一听,便止住了脚步,不再跟着刘猎前行。刘猎又行了几步,才发现徐虎落在身后,他转身招呼,却见徐虎颓然地望着自己,一脸失望之色。
“怎么了?”刘猎不知徐虎在做什么。“你也嫌我是个灾星,要把我踢给别人么?”徐虎低下头,声音委屈地道。刘猎失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那关山志乃是我的至交好友,歃血为盟的兄弟,托付给他和在我身边有什么区别?别闹了,快跟我走。”他走近些,想去拉徐虎,一看徐虎正偷偷抹眼泪,哈哈笑道:“还哭啦?看来不光是长得像女孩,性格也开始像女孩了!”
徐虎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圈抬头道:“你教我不成么?”刘猎一瞪眼道:“我可是一年到头都在外逍遥的人,怎能为了你牺牲我自己的快活?”“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在野外生活的。”“不可!你连完整的书都没读过几本,更别说明理思辨了。在这种水平教你修炼,你又能明白多少?跟了关山志,你还能完整地学到知识,成体系的修行一下。要是跟着我,你就只能半睡半醒的混上几年,然后被刀荥把魂魄吃掉,彻底变成一个大魔头!”刘猎为了打住徐虎的念头,措辞便犀利了起来:“倘若因为我而让你修炼无果,刀荥得以杀死你的魂魄而重生,我万死难辞其咎啊!若你自甘堕落,愿意成全刀荥,那我宁可现在就一掌毙了你,免得我遭到万世唾骂!”说到后来,刘猎一脸肃穆,认真的神色煞是骇人。
徐虎被他说的又是泪光涟涟,可怜巴巴的看着刘猎。刘猎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拉了徐虎径直向前走去。过了一阵,觉得徐虎哭的差不多了,刘猎又出言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忧虑。关山志是擎浪会中数得上的高手,也是出了名的好师父。他认真负责,品行良好,你拜在他门下,定会修行有成的。”
二人行至这片房屋的最末处,才在一座不起眼的茅屋前停下来。这茅屋样式古朴,墙壁微裂,一看就是有年头的房子了。两个半大少年站在门前,看见刘猎二人前来,便伸手阻拦道:“家师尚在整理文书,请先生傍晚再来吧。”刘猎一愣,道:“谁都不见?”少年点头:“谁也不见。”
刘猎长出一口气,正当徐虎以为他要转身离去时,却听他扯开嗓子吼道:“关秃子,没有毛!养俩猴,看门口!不见人,找理由!说是写书伏案忙,实际在描春宫图!”两位少年面面相觑,就去堵刘猎的嘴,刘猎边躲边喊,吼得更起劲了:“可怜俩猴不知情,被骗还在帮忙捂。秃子老关多好色,一幅图画一下午!描的春图往哪放,徒弟一人发一张……”“祖宗!别叫了!”屋门砰地一声打开,一个头带纶巾的中年人颤抖着胡子气道:“刘胡子你个混蛋,没死就回来拿我开涮?”
关山志和刘猎斗了一番嘴,才让他和徐虎进屋。徐虎环视一圈,只见屋内三面都是高大的书架,里面堆满了单个的木简。一张大桌置于中央,上面同样堆了几十枚木简,旁边还放了一把刻刀。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描春宫图。”说着,刘猎从桌上抄起一枚木简,指尖催动法力,查看起来。徐虎只觉刘猎手上的木简发出了淡淡白光,怎么查看的却是一点不懂。
“你居然在抄《俗论》。怎么开始对这种普通人的杂学感兴趣了?”过了一会,刘猎放下木简诧异道。关山志捋着自己的胡子道:“我和徒弟的一点乐趣而已。他们去城里书行默拓了这些书,要和我辩论修士与普通人在境界上并无区别。为了教导他们,我只能亲自读一遍了。刚才我正想给这些书制作一份副本,放入收藏之中,你这混蛋突然就跑出来大呼小叫,高兴的我差点把这茅屋给掀了!”
“哈哈!”刘猎上前给关山志一个熊抱,道:“兄弟想你啊!”关山志也拍拍刘猎的后背,道:“这几年你一直没有音信,大家也都在想你啊!”说完,两人兴奋地揽住对方的肩膀,大笑着一齐坐了下来。
“你这几年去哪儿了?当初你去追那只三头枭,一去就再也没有音讯,大家都很为你担心啊!”关山志满脸激动之色,急切地问道。刘猎笑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壶清茶,在桌上倒了三杯,才答道:“当年我也是头脑一热,就去追了。结果吃了大亏,差点没回来啊。”
“此话怎讲?”关山志端起茶杯奇怪地端详了一下,注意力却依旧在刘猎的话头上,浅酌了一口就停下,等刘猎继续讲下去。
“我追那畜生追了有几百里,一直到了幽州境内。后来那畜生的速度慢了,我以为它是累了,就一门心思的想把它射杀。结果因为太专心,反而忘记了观察周围。原来那畜生慢下来并非是疲惫,而是到家了。三头枭我一直以为是独居的灵兽,没想到它们其实是群居的!我单枪匹马的一个人进了他们的巢穴,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啊,那些畜生仗着自己数量多,一齐扑上来咬我!多亏我身强体健,才能逃出来,不然就死在那里了!”刘猎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又倒了一杯。
“后来我在幽州大病一场,在好心人帮助下养了一年才好。我回来的时候,碰巧遇上这位小哥重伤昏迷。我想自己刚被人所救,这次就我来救人吧。所以我在山中照顾他半年,到现在才回来。”说着,刘猎把徐虎往关山志面前一推,介绍到:“这小哥名叫徐虎,天资不错,脑袋机灵,我觉得带回来给你做徒弟挺好,就把他给你送过来了!”
噗的一声,关山志把满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他咳嗽几声,难以置信道:“什么?要我收他当徒弟?”看刘猎点头,他连连摆手拒绝道:“不行,绝对不行!我擎浪会已经四百年没有收过外人当弟子了!”
刘猎道:“他是孤儿,已经没有亲人了!”关山志还是摆手:“收不得,收不得!”
“他和道门也是敌对关系!道门正在通缉他!”“与我何干?擎浪会如今也自身难保。”
“他体内有个魔头附身,要吞噬他的魂魄!若你不来教导他,他就会变成那个魔头,在平州掀起血雨腥风!”“为何不把他交给道门?道门一向以卫道除魔为己任,交给他们不是彻底解决了?”
“交出去他就死了!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收,就当报我救你之恩不行么?”刘猎一拍桌子,梗着脖子对关山志吼道。
“无论如何我也不收。他不是我擎浪会子弟。”关山志淡淡道。
“你的门户之见就这么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刘猎泄气道,语气中多了几分恳求。
“四百年前,擎浪会和其它官家道会一样,因为有教无类而覆灭。四百年后,擎浪会因为恪守门户之别而延续至今。你说我可有回旋余地?”关山志饮完杯中茶水,直直逼视刘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