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这位是我的师弟田见闲!”申余常引着一位年轻公子觐见陈広。陈広起身相迎,田见闲立刻拘了一礼:“拜会芙蓉之主!”陈広回了一礼。
请田见闲跟申余常坐下,这才开口:“常听申先生提起田公子,孤对田公子的才华也是倾慕已久啊!此次能请来田先生做策儿的老师,实在是陈国的荣幸!”
“陈公言重了!对于陈国开言纳士,抦礼复议的举措,天下的读书人哪个不是欢欣鼓舞,能为陈国效力还多亏我师兄举荐,见闲才是荣幸之至啊!”田见闲也客套道。
陈広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早已在一旁等候的陈策说:“策儿,来拜见你的老师吧!”
陈策恭恭敬敬的整了一下衣服,深深的行了一个拜师礼,轻声道:“学生陈策,见过田老师!”
“好!好!好!”田见闲连说三个好,陈広有点不明就里,只是奇怪田见闲身上似乎有种他也看不透的感觉,只是一起说笑。
正说着,马忠进来了,行了一礼,对陈広说:“王爷,阳国公差人送来了密函!”说着把一封朱漆封口的信笺呈给了陈広,陈広打开只看了一眼,然后眉毛掀动了一下,然后起身说道:“本公还有事要办,一切就拜托田公子了!”说着竟然深深的鞠了一躬,可是田见闲却丝毫不以为意,摆摆手,只说:“陈公请放心!”甚至连个回礼都没有。
随侍的掌事暗骂这乡下人不知礼,想来陈国公就算是去苏阳拜见皇帝也不需行此大礼吧!没想到竟然对一个初见面的穷酸书生这么客气!
当陈広跟申余常终于离去,田见闲忽然松了口气,叹道:“唉,装样子还真不是我所擅长的啊!”原本正襟危坐的样子也一下子瘫软下来,把坐榻的垫子放到身下,选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了下来。
似乎发觉有点不雅,瞟了眼陈策,一旁的陈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来不及说一句话,终于等田见闲摆好了最舒服的姿势这才开口:“额。。老师,我们不上课了么?”
田见闲这才意识到旁边陈策已经看到了刚才自己的样子,讪讪的笑道:“恩,上课,上课!当然得上课了,但是我总得先知道一下你之前都学过什么啊?这样吧,我们先相互了解一下,不用拘束,就当是闲聊,跟我聊聊吧!”
在申余常跟前呆久了,陈策从不敢在老师面前放肆,因此先拘了一礼,陈策这才恭敬回答道:“学生之前跟随申先生跟其他几位先生学习,已经读过了九经,诗书礼乐也都初通。”
陈策说完,田见闲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沉吟了一会儿。
陈策显得有些茫然,跟申先生相比起来,田见闲显得更加的年轻也更加的随和,似乎很容易亲近的样子,看到田见闲一直没再说话,于是就问道:“老师想聊什么?”
田见闲似乎正在出神,陈策再三问道,田见闲这才反应过来,“奥,比如我想知道你对于九国是怎么看的?”
“恩?”陈策显得有些诧异,之前申余常给自己授课从来不讲关于九国政治的东西,其他老师也受陈広的命令不许谈国事,只是让陈策读书,读史读的多了,陈策其实对于九国的很多事情也有所了解,但是陈広不许他谈论,因此也就从没说过。
但是田见闲不知道这件事,非让陈策说说对于九国的看法,这让陈策有点为难,只好把这件事说了。
申余常听完,倒是觉得很意外,陈広对于陈策的保护竟然到了如斯地步,但是陈広不想让陈策过早的受这种勾心斗角的算计,只让他读史,而陈策作为世子,以后是要继承陈国的,不懂政治,不是很危险么?
所以,这也更坚定了田见闲要教陈策的信心,既然陈広说一切都交给自己了,那教什么,陈広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吧?于是对陈策说:“我师兄呢,有倾世之才,但是呢他不会教人,也不知道什么叫致用之道,你已经读过太多的所谓圣贤书了,但是我来做你的老师不是让你跟我学那些东西的。
你的身份已经注定你要做不同于常人所做的事,所以我教你的也是不同于常人的学问,如果你对于整个九国没有一些自己的认识的话,那我也不必教你了,相信陈国公请我来不是让我教出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吧?”
“可是,妄议九国,难道不会被绞死么?”陈策虽然知道这是对的,但是却有些忌惮,因为第一次九国****后,先康定帝曾下诏,不许臣民妄议九国。
田见闲摆了摆手道:“没关系,我不是苏卫,也不是御史,在这里你尽管开口就行,我保证你说的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实际上近年来妄议九国的人也不差我们两个了,就连刺杀九公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了,你说说看吧,不明白的我会问的。”
陈策郑重的想了一下这才开始说:“胡符曾给我讲过一个他小时候的故事:他老家在南部群山峻岭中,他家附近有座山叫兽皇山,山里有一只猛虎出没,刚开始的时候,正直壮年的老虎威猛异常,一声吼叫,百兽震惶,山中所有的野兽都不敢侵犯他的领地,乡民们也不敢去老虎所在的山上砍柴,因此那座山常常很寂静。
但是多年过去,等到老虎变得年老,威猛已经不再,很多野兽也不再害怕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兽皇山上老虎的吼声又出现了,一些野兽又有些瑟缩,但是声音听起来古怪,附近的乡民听到之后很是奇怪,有大胆的前去看看情况,发现竟然有一群猴子出现在了兽皇山上,每日模仿老虎的声音吼叫,看到人来,龇牙咧嘴,跃跃欲试的想要攻击人。”
田见闲听完笑了笑:“你以为这个故事如何?”
陈策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个故事跟现在九国的形势很像,老虎虽然老了,但是也远非是猴子可以当道的时候,猴子们龇牙咧嘴的样子好像挺吓人,但是却没多少可以依仗的东西,等着真正吃肉的野兽来了,猴子也不过就是一盘菜罢了!更何况老虎并没有死,即使是行将老死,但是毕竟还有一搏之力,如果老虎拼尽全力,恐怕任谁也得被虎所伤!”
田见闲点了点头:“我大概知道你的想法了,我也明白了陈国一直以来可以说是不弱于秦齐的大国,但是陈国却从未兴起过****的想法。
听说先前元帝推行削爵令的时候,另外八国都发兵进京,威胁元帝退位,可是你的曾祖陈诚却不发一兵一卒,仅仅派了一个谋士前往苏阳,竟然说服了元帝退位,最后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
但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九公的权力欲望已经无法遏制,天下何其壮阔,山河何其秀美,人人都想在这块土地上建功立业,祁氏其实已经失去了天下的权柄,我听有人说如今的刑朝已经不是一朝九国,而是十国并立,秦赵此次大战,双方所展示出来的军队已经可以比的上苏阳的戍卫了。
而且近些年,京畿无事,祁氏最依赖的烜氅骑也早已腐朽,我不久前到苏阳去,就曾看到折戟关的士兵们赌博喝酒,军纪恐怕早已废弛多年,折戟关如此重要的关口,竟然由一群醉汉守御,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有一支人马,敢冒险,冲进京畿,关闭四关,到时候九国会变成何种面貌呢?
京畿的戍卫跟赵国、秦国这些常年战乱的国家相比,早已不是一个层次了,你方才说猴子跟老虎的比喻很好,可是现在不单单是猴子跟老虎的较量,而是另外一群老虎环伺啊!”
田见闲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似乎对于刑朝现在的局势有些担忧。
师徒两个一时无话,外面黄鹂鸟叫声吸引了陈策,陈策正在想着刚才田见闲说得话,突然听到这悠扬的鸟鸣,抬起头对田见闲说:“老师,您是觉得祁氏已经无法支撑刑朝了么?您是担心祁氏会重蹈公孙氏的覆辙?”
“恩?”听出陈策的话中有话,田见闲鼓励道:“心里怎么想的,大可以说说啊!”
“学生觉得,现在天下富足,黎民百姓或有田产,或有私业,虽有战乱,但是仅仅是局部的战争,祁氏虽然现在已经式微,但是好在没有大兴土木。
不像公孙氏,最后亡于兴修运河,所以学生觉得刑朝目前来说还是正统,还是王道,如果九国中真的有人胆敢兴兵起事,恐怕会落人把柄,反而会置自身于危险当中。”
田见闲看着这个学生,有些出神,黑的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陈策,目光深邃的像是一个漩涡,陈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道田见闲嗫嚅:“奥,但是大家都这么觉得的话也就好了,但是毕竟有些人为了登上权利的巅峰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
忽然又仿佛变得轻松起来,似乎想通了什么,也不再是开始那种懒散的状态,他面容一肃,开口道:“你学过射箭么?我想我可以教你。”
很多年后,陈策凭一手弦月箭法,挽救了一个国家,也因为这手箭法而失去了心爱的女人。
映月楼是一家青楼,在殇华城乃至整个陈国都颇有一些名气,这里的青楼女子不但长得美丽而且还颇有才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红菱舞蹁跹,抚琴楼钟眠,对酒饮歌断,投子得佳篇。河东俊才刘成彦的这首《映月》正是对于映月楼中歌舞声色的一种描写。
有的人说,寒窗苦读十余载,不如映月楼下徊。由此可见这里的青楼女子的才华出众。
陈国自来重文轻武,纳士之风甚嚣尘上,贵族和士大夫们又自负才气,因此对于一般的青楼不屑一顾,反而映月楼恰好投其所好,所以映月楼也成为名流云集之所。
据说在这里一掷万金为博红颜一笑的豪客不在少数,风采惊艳,令人叫绝。
当然了也不是只要有钱就行,你没有一定的才华,有钱我也不见。
比如映月楼的花魁——清影姑娘,据说清影姑娘来殇华城也不过才半年,但是半年之中却只接待过三位客人,一位是武阳殿都督薛涛,一位是永祥商会的殇华城管事金游,还有一位却是个落魄书生名叫苏郄。
武阳殿都督这个职位在陈国武将中可以算是排到第三位的,虽说只排到第三,可是要知道排在前面的两位,一个是绯卫指挥使冯樯跟潜龙指挥使徐岩,这两人可谓是成名已久,是陈国公陈広最为倚重的两位老将,是他的左膀右臂。
相比起来冯樯跟徐岩都已经是征战大半辈子了,老将徐岩已经年过半百,冯樯也已经过了知命之年,与之相比薛涛却仅仅只有二十八岁,正是年轻力壮,大有所为的年纪。可以说,薛涛成为陈国第一将领是早晚的事。
至于金游呢,他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他有个比较牛的祖宗名叫金永祥,家里有个比较牛的商会叫永祥商会罢了。
如果你生活在刑朝,那你就不可能不知道永祥商会,永祥商会是金永祥创办的,是继万成商会后第二个可以自己铸造货币的商会。
当年马万成因垄断河运一事被抄家,万成商会顷刻被封,由于货币体系的崩塌,使得商人无法经营,百姓买不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大家一度要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来进行最基本的物质交换。
可正是金永祥,这个曾经作为万成商会管事的年轻人,凭借惊人的商业运筹,和背后强大的财力支持,才使刑朝的经济体系得以重建,甚至很多现在使用的行规或者度量都是来自金永祥的首创。
比如他规定了使用金银铜作为直接的货币,比如他规定了铸币的火耗,比如他规定了物价标准,等等等等,总之金永祥才是真正的商人之神。
以至于商人们在开市的时候,拜的并不是财神爷祁旭尧而是金永祥,永祥商会跟金家所拥有的财富之惊人,可以让诸侯为之震慑。
所以说如果在陈国有什么人的地位可以比公卿贵族还要高的话,那就只能是金家了。
与薛涛跟金游两位相比,苏郄是个什么人呢?后世的《荆棘英雄传》中写道:苏公郄,陈国人士,初,游学殇华,声名籍籍,遇清影夫人,为之倾倒,世人视之如白客.
白客是什么人呢?白客就是小白脸,是吃软饭的。
别的青楼女子都是被别人养着,现在有个青楼女子居然要养着别人,这还说得过去么?
其实苏郄长得并不算白,甚至长得有些普通,他虽然自幼读书,但是却出身比较卑微,父亲仅仅是南方的一位乡绅,家中不过只有几亩田产,但是后来匪患横行,不但杀了他的父母,就连家中的财产也被抢的干干净净。
为了安葬父母,苏郄变卖了家产,最后剩下的钱让他勉强能来到殇华,本想凭自己满肚子的学问可以谋一个差事,但是没想到殇华城的读书人太多了,想成为世家门客的人多如牛毛,苏郄又不屑为此折腰变成一个奴才,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混迹在街边,靠给人测字,代写书信、撰写对联等为生。
但是这样也不是办法,由于不会招徕顾客,不几日便花光钱财,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殇华城的时候,来到城外看见日落余晖,感慨自己的凄凉处境,不由得悲从中来,写下了流传后世的《黄昏》
“赤乌焦恶盛于火,恰似黄昏已近末,待到晚来天再晴,寰瀚飞将矢射落”
恰恰正是那时他遇到了清影,不知道是何缘故,孤傲的清影对这个穷书生一见倾心,不但愿意供养他,还为他封牌保身,从此只是卖艺为生。
为了避免一些狂蜂浪蝶的骚扰,她立下了自己的见客规矩,必须得答得对三道问题才行,答不对问题的则只能隔着帘子听琴声,但是就是隔着帘子听琴声的代价也不是常人所能想象。
这样的古怪规矩不但没有阻止那些狂蜂浪蝶,反而让清影变得更加神秘和受欢迎,自称早已为她倾倒的达官显贵更是一掷千金只为能让清影来演奏一曲,大家遍寻能答对这三道问题的人,可是发现没有人能给出真正的答案。
这三道问题分别是:
你最爱的那个人是谁?
你能爱她多久?
如果你的爱人将死,你能为他做什么?
据说,清影曾经对自己的婢女抱怨说:我问了三个问题,其实只是为了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罢了!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