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你刚才为什么不答应那个金老板?”
江羽和丫头两人在离开三楼之后就径直回到了客栈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中。这客栈毕竟是贡院出钱办事,代表着贡院的脸面。而贡院身后又是书院这样的存在,规制自然是不会差了,基础设施一应俱全,还有些雅致的摆设。
江羽来不及细看,放下了背负着的书箧,然后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
刚才楼下的喝茶经历着实不怎么令人愉快,之前还有一部分茶进了丫头的肚子里,现在他确实是有些渴了。
才刚喝下一杯,就听到了丫头的问题。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江羽头也没有回,嘴里含糊地回答道:“还有,要叫少爷。”
过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江羽回头看向丫头,结果在对方的脸上看见了一脸的平静。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对方的嘴巴似乎要比平时高了不少,是不太易见地嘟起来了,终于确定了丫头生气了这一事实。
丫头不能忍受江羽那种自以为是的语气,于是拧过头,走向床边,口中说着:“你们这些大男人,有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开山过道。看上去有坚持,实际上比二黄还笨。”
“二黄怎么了?二黄这么机灵。”江羽不得不为二黄说句话。
二黄,是他们村二爷养的一条老狗,浑身土黄。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看起来老迈无比,可是每次江羽从山里打猎回来,煮肉的时候总能看见它的身影,这些年来没少被偷吃。
“你一个人还和狗比啊!”丫头把背着的小箱子放在了床上,然后转过身瞪了江羽一眼。
江羽还在喝茶,闻言顿时被呛了一下,整个人剧烈地咳嗽起来,茶水四溅。丫头见状,急急跑到他身后,纤细的手掌轻拍着他的背。
丫头的模样虽然普通,但是手却非常好看。十根手指如玉葱,很白很柔。在这样手掌的安抚下,江羽的咳嗽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臭丫头,说话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呛人了,少爷我迟早被你呛……”
死字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被两只玉葱给堵住了。
江羽回头,去发现丫头紧抿着嘴唇,眼中隐隐有水光浮现。小女孩倔强地昂着头,不让泪水掉下来,却带着一丝哭腔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好害怕。你没有本事,还要强出头。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村里的人会很伤心,二黄也会很伤心的。你以后不准再说死字,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说到最后,丫头终究是没忍住,一滴眼泪滴在了江羽的后颈上。
感受到颈上的湿润,江羽心中一震,随即涌出了淡淡的歉意。他故作轻松地说道:“不是有虚大哥给我的玉佩么,他之前其实告诉过我,这个玉佩会保护我的,要不然我今天怎么会出头呢?”
“不!你不知道!你如果知道,那时候你的身体还会颤抖得那么厉害吗?”
在天兵一击,虚若怀虚影出现之前,丫头一直在看着江羽。她看到了他颤抖的身体,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江羽默然,谎言被戳穿,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了。
“江羽,我不要你死,你不准死。”
丫头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江羽,后背渐湿,丫头小声地抽泣着。
“对不起。”
江羽伸手擦干了丫头的脸上的泪水,然后放到了嘴里。有些咸,有些苦。
“对不起,说好不再让你流眼泪。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干那样的傻事了。”
“嗯。”丫头轻声地答应着,而后突然发觉刚才自己所说的话有些羞人,于是窘迫地松开了手。她跑到了床上,一言不发地收拾起了被褥,准备晚上的就寝。
客栈里只安排了一张床。不,应该说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所以江羽和丫头要睡在一起,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从小两人就睡在一起。当然,一般都是丫头暖好了被窝,然后江羽钻进去。因为江羽的手脚冬天的时候很冰凉,所以根本暖不起被窝。
不过,两个人****相见江羽也不会生出一丝绮念。第一是因为,江羽把丫头从小照顾到大,对丫头实在是太熟悉了。第二是因为……丫头根本就还没有发育,对一个男孩子一样的女孩子怎么产生念头?
江羽看着丫头在床上一边整理,又一边好像想到什么露出喜意。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丫头才是宁静美好,于是终于下定决心不再让丫头担心不让她流泪。
这想着,突然外面钟声大作。
铛!铛!铛!
一声高过一声。江羽神色一动,来到窗边向外面看去。
“出什么事了吗?”床上的丫头问道。
“不知道。”
与此同时,无数的学子也从窗口探出头来,议论声大起。
“这不是沛县的景刘钟吗?怎么响起来了?莫非是有什么大人物来?”
沛县的中央有一口黄吕大钟,传说中是两百年前赵献帝微服私访时,来到沛县。见此地贫困艰苦,但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皆奋发图强。于是赐下一钟一鼎,以激励此地百姓过上“钟鸣鼎食”的生活。这钟便是景刘钟,非重大日子不响。而鼎便是如今供奉在县衙中的大方鼎。
“什么大人物?上次北部总督北巡,来到沛县这景刘钟也没响。还能来比北部总督更大的人物?”
“嘘,噤声。看那边,来人了,一看便知。”
楼下的街道上也站满了看热闹的平民百姓,皆翘首以盼,都想见一见让景刘钟响的人物。
只见远远的,两列穿着甲胄的骑兵开道,将拥挤的人群瞬间分开,清扫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一辆马车似慢实快地行来,那拖车的马身子像雪一样得白,但蹄子却是血一样地红。昂着头,仿佛为皇帝代驾的龙马。
这时,客栈上的江羽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两列开道的骑兵所骑的马,虽然都在奔驰,但没有一匹马敢抬起头。皆是低着头颅,往前奔跑。
在马车上,有一个年轻人懒洋洋地挥舞着鞭子。这匹马通灵性,其实并不需要怎么驱赶,他的任务更多的是陪着车里的那位聊天解乏。
在马车之后,有一个伛偻的老人,弓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那老人普普通通的,硬要说有什么特点,那便是脸上的皱纹太多,深一道浅一道地刻在他脸上。使得那脸显得有些可怖,不怒便自威。
等等,江羽皱紧了眉头,他突然注意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那开道的骑兵是极快的,那马车也是快的,但那伛偻的老人竟然一步不差地紧紧跟在了马车之后!而且,一开始江羽还没有察觉到,因为那个老人好像融入了环境当中,不被人关注。若不是他怀中玉佩一热,他估计也要忽略过去。
那老人跟在车后,有意无意地往江羽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低声道:“小少爷,老奴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利索,又有些嘴馋。前几日,在那玉食斋耽搁了几天,可小少爷您也要体谅体谅,等等老奴啊。差一点就不能陪您进城了,这多遗憾啊。”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丝毫不顾他的声音能否被车里的人听见。车里也确实没有什么反应,瞧见没有反应,老人有些高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却十分难看,像一张老树皮。
老人说道:“既然小少爷没有怪罪我,那便最好了。”
马车稳步前进,老人也继续跟着。
突然,一个小孩因为想摸摸那匹神异的骏马,结果不慎摔跌出去。带着他的母亲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看车轮就要碾过那小孩,发生一场血案。
路人们发出惊呼。
然而马车诡异地停下,没有任何征兆,车轮停滞在小孩弱小的身躯前。马车中下来了一个年轻人,抱起了吓傻了的孩子,温和地向四周问道:“谁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