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张裕宁告别父亲离开了哀牢半城,跟随着叔伯向王城行进。一路上不断有来自北州各城的部队同样奉命南行,本来就庞大的军队越聚越多,北州一直以来都是不安分的地区,兵甲精悍却地贫人穷,经过这里的商旅都要十分小心,但此时的张裕宁完全不担心这样的问题,毕竟北州聚起这么多兵马也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路过山区的山贼强盗应该早在大军来临前就逃之夭夭了。但事实上,张裕宁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将军,前方很快就到冈平城了。”一位先锋军官策马奔来向张文安略带兴奋的报告。
天刚刚蒙蒙亮,刚刚经历了一夜的急行军,兵马大多疲惫不已,来回奔波的先锋官更不例外,眼看一座大城近在眼前,按照常理也是该驻军休息了。
“嗯,去通报城里的人大军即将入城,另外,”张文安顿了顿又说道:“也通知前部的部队做好准备在冈平驻扎一天,明早再动身。”
“是!”先锋官领命便调转马头向前方奔去。
“伯父,不继续前进吗?”一旁张裕宁疑惑的问道,经历了连续几天几夜几乎没有休息的行军,加上王城方面迫切入城的命令,这时停驻一整天显得很不合理。
“本来是不停留直接穿过冈平的,但昨天嘉阳方面传来了消息,”张文安笑着说道:“许廉峰守备和张铭总督明天就从嘉阳赶到冈平了,到时候双方汇合再走。”
一听张铭总督张裕宁就兴奋了,爷爷在他印象里一直是个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从继承父辈任牢口守备到成为守牢人统领,再到北州总督,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如今又拯救了哀牢的父亲和自己,本来满心的忐忑不安顿时化为乌有了。
“好久没见到爷爷了……”张裕宁看着前方淡淡的说。
“呵呵,大概三年了吧,”张文安看了一眼张裕宁笑道:“自文浚从都延调任哀牢守备后就没再见过面,话说起来裕宁这三年变化真是不小,今年已经19了吧。”
“哈哈……是的。”张裕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和都延比哀牢毕竟不同嘛……说起来,长这么大,裕宁还没有来过这冈平城。”
“唉,当初文浚去哀牢时还和父亲还闹得挺凶……”张文安仰起头似乎陷入了回忆:“你爷爷要带你去冈平读书从文,文浚坚持要带你去哀牢,为此两人没少争吵,最后还是文浚带你去了哀牢。”
“不不不,是裕宁要和父亲一起的,”张裕宁赶忙说:“裕宁自幼喜欢弓箭,不喜欢舞文弄墨的,再说要读书,哀牢也有的是书嘛。”说着还晃了晃背在身后的木弓。
“哈哈,裕宁还是很会说话。”张文安大笑了两声,接着又看着张裕宁的木弓笑道:“我那里还有一把极好的金羽弓,是从蛮兵那获得的,等到了冈平就送给你。”
“真的吗?裕宁在这先谢过伯父了!”一听到有好弓张裕宁就兴奋了,张裕宁对弓箭有着近乎痴迷的喜爱,箭术自然也十分高超。
“哈哈,不过,”张文安笑着嘱咐道:“别让你文严叔父知道,他可是求我求那把弓好久了我都没答应他。”说着还看了看前方,张文严一直在最前面指挥着行进。
“额……好,”张裕宁迟疑了一下又笑着问道:“好久不见岚钰姐姐和岚峰哥哥了,他们也在冈平吗?”
“嗯,过会到了冈平你就能见到他们了。”张文安回应道,随后又叫来一名士兵吩咐了两句那人便策马向冈平奔去了。
冈平城是北州的州城,即是首府,几百年前冈平便是发起于此并在“冈平之虎”的带领下一路南下建立了冈平王国。冈平城又称小王城,因为钟爱王城的冈平的第二任国王古介青确立三府十一州时特地下令重修冈平城,而且冈平城的重修几乎是完全参考了王城,搞得和北州其他地区显得格格不入,高耸的建筑完全不符合北州低平的风格。
进入冈平城,张裕宁完全被这里的景象迷住了,都延虽然也是个大城市,但和冈平城一比那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到处是高大的,从没见过的外形的建筑,建筑下则是各式各样的小商小贩,到处人山人海,即使是这样一支大军进城也丝毫没有人在意,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长长的队伍在这里也显得微不足道,完全被人海湮没了。
“不用惊讶,”张文安似乎注意到了张裕宁吃惊的神情:“冈平城地处北州中心,每天来往的商旅不计其数,渐渐就在城北形成了这么个大集市。”说完,张文安又看了看四周,又说道:“等你到了王城你就懂这些建筑,冈平国大部分地区都是这样的。”
“算了,”张裕宁现在可不在意这些,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想快去见岚钰姐姐岚峰哥哥他们。”眼神里满是期盼。
“啊,对了,”张文安示意了一下旁边一位体型彪悍满脸胡茬的护卫,随后对张裕宁说道:“你跟随笃泽副官先去我府上,刚才我已经派人通知他们了,我和你叔父要先去城西安顿一下兵马,大概要晚上才能过去。”
“是么……好吧,那我先过去了。”张裕宁愉快的回答。
“笃泽,照看好裕宁,明早之前由你负责他的安全。”张文安吩咐道。
“统领放心!”笃泽恭敬地行礼道,随后向张裕宁摆了个请的姿势:“张公子随我来。”
张裕宁感到无所谓,反正马上就可以见到许久未见的玩伴了,告别了张文安,跟着笃泽从另一条路向张文安家中奔去。
两人一路上边聊边走,张裕宁获知笃泽是张文安家兵的家督,家兵一般是家族雇佣负责安全的,而家督则是这批人的最高统领。更令张裕宁惊讶的是笃泽既不是冈平人,也不是明化人,而是北境的象漠族人,当初张文安带兵在北境作战时意外遇见了了一批押着俘虏的锡族兵,一番恶战后张文安全歼了对方,被解救的俘虏中就有笃泽,张文安见他体格魁梧便收为部下,随张文安四处征战的笃泽后来成为了张家的家督。
“张公子,前面就是张府了。”笃泽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处房子说道。
张裕宁定晴一看,只是一处普通平房啊,他本以为伯父家会是像刚入冈平城时周边的建筑一样高大。然而随着距离张府的越来越近,张裕宁发现他错了。
张府的房子都不高,但整个张府却很大,处处都是留出来的巨大空地,上面有各式各样的花草,而房子的建筑风格则让张裕宁有一种回到哀牢的感觉,低矮平和却又不失威严。莫非守牢人的家都是这样的?张裕宁心想。笃泽没有像他那样四处张望,而是径直走向门口一位站岗的士兵严肃的说道:“快去通知夫人和公子,张大人和他的侄子来了。”,士兵立刻扭头向府深处跑去,笃泽随即回头对张裕宁笑着说:“张公子,我们进去吧。”
走进张府,张裕宁彻底被惊到了,这不就是个哀牢嘛,没有一处房子高过周围的边墙的,就像哀牢那高耸入云的城墙一样。正走着,张裕宁突然感到身后有人,凭在哀牢多年的直觉他猛地一转身,随后一个人直接扑倒在他面前的地上,哎呦了一声,连笃泽也吓了一跳。
“这……”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穿着华丽,扎着冈平国人那标准的发型,长长的头发整齐的束在头上,张裕宁一时间说不出话。
“哎,几年不见,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年轻人缓缓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旁边愣住的张裕宁,嘟嘟囔囔道。
“岚峰!”张裕宁突然反应过来,随即扑上去,年轻人侧身一转,这回张裕宁一把扑倒在了地上,年轻人随即哈哈大笑,弄得一旁的笃泽很是无奈。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捉弄人啊。”张裕宁爬起来,冷静下来淡淡笑道。
“呵,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身手更加敏捷了嘛,在哀牢学了不少东西吗?”
“大公子,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笃泽无奈的看着互相嘲讽的两人。
岚峰就是张岚峰,张文安唯一的儿子,和张裕宁不同的是,张岚峰虽然贪玩却喜欢书文,当初张文浚带张裕宁赴任哀牢守备时张铭则只带了张岚峰一人来到了冈平,张家一直没出过文官,张铭希望张岚峰将来能去王城任职,毕竟在冈平国,文官一直比武官更受推崇,同时也更为安全。
“岚钰姐姐呢?”边走着,张裕宁向张岚峰问道。
“她啊,”张岚峰面露不屑的神情:“整天就知道打扮,现在估计还在房间里梳妆呢。”
“哦。”张裕宁可不在乎岚钰喜欢干嘛,对于许久未见的故人能见面就是最好的了。张岚钰是张文安唯一的女儿,生的亭亭玉立,但脾气却颇为霸道,“想当初,没少让岚钰姐姐欺负……”张裕宁摇着头苦笑道。
“哈哈,这你就不用再担心了,”张岚峰笑着拍拍张裕宁的肩膀:“她现在虽然和以前一样,但毕竟人长大了想的事忙的事也多了……”顿了顿,张岚峰看着听到这露出微笑的张裕宁接着说:“忙的事多了,能不能在乎你都难说了,说不定都懒得见你哟。”
“啊,不会吧。”张裕宁由喜转悲,马上就哭丧着脸。
“哈哈”张岚峰看着张裕宁的样子大笑了两声,随后向前跑去。几年过去了,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张裕宁心想着。前面就是一处比较高的厅房,是张府专门接待客人的主厅。
“母亲,裕宁来了!”张岚峰率先冲到门口兴奋的喊道。
主厅中间,一位中年的妇人坐在主座上,妇人衣着朴素,面相和蔼,听道张岚峰的喊叫,随即站了起来走向门口。他是张文安的妻子,孙夫人。
“夫人,张大人现去了城西大营那,估计晚上才会过来,另外这是张公子。”笃泽恭敬的作礼道。
“嗯,笃泽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孙夫人笑着向笃泽摆手道。
笃泽做了个礼便离开了,张裕宁呆呆着看着眼前的孙夫人,竟然流出了两行眼泪。十几年前张家全家都在都延时,张文浚从北境打仗归来带回了只有几岁的张裕宁,随后张裕宁一直由孙夫人一手带大,不知道自己母亲是谁的张裕宁一直被孙夫人当作亲生儿子对待,直到随张文浚去了哀牢。
“哎,这才几年呐,裕宁怎么变得这么脆弱喽……”孙夫人笑着说,边用右手擦拭着张裕宁的眼睛。张裕宁低着头没有看孙夫人,他没有注意到,孙夫人的眼睛也充斥着红红的血丝。
一向亢奋的张岚峰这次也没有多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二人,他从小和张裕宁一起由母亲带大,母亲对张裕宁的感情他也是知道的。
“哎呀,在门口婆婆妈妈的干什么,有事进大厅坐着聊嘛。”大厅内传来女人的声音,张裕宁抬头一看,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边喝着茶边看着四周一脸不屑的说道。
“岚钰姐姐!”张裕宁立马破涕为笑,冲进屋来。
“哎……别碰我啊,”女子伸手挡住了向这跑来的张裕宁,随后指着对面的一处椅子冷冷的说:“去那坐下,有什么事坐着说。”
张裕宁一怔,回想起刚才张岚峰的话,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走向对面坐下,孙夫人也缓缓坐到了主座上,张岚峰则一屁股坐在了张裕宁的旁边。几名侍女上来补倒了茶水,孙夫人一摆手,她们行了个礼随即退下了。
“裕宁啊,你父亲在哀牢还好吗?”孙夫人看着张裕宁关切的问。
“父亲现在还在守备哀牢,”张裕宁露出一丝担忧:“前些日子多亏了伯父他们带兵赶到才解了哀牢之围,父亲受了一点伤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孙夫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二弟他就是性子直……不过既然没事了就好。”
“大妈近来身体可好,这么多年不见您还是依旧光彩照人啊。”见气氛不对,张裕宁连忙岔开话题。
“还光彩照人呢,不过是明日黄花罢了,”张岚钰在一旁讥讽道:“母亲你要是每天像我一样说不定也真还依旧光彩照人呢。”
“哼哼,谁像你一样天天坐在镜子前花那么长时间,”孙夫人瞪了一眼张岚钰,随即又看着张裕宁笑着说:“裕宁还是那么会说话,多向人家学习学习啊,岚钰你这张嘴迟早害了你。”
“哼。”张岚钰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狠狠的喝了口茶随即起身离去:“照你的要求我已经呆了这么久了,我先回房间了。”
“你……”孙夫人无奈的看着张岚钰远去的背影,转头对与张岚峰交头接耳的张裕宁说:“这丫头就是改不了她那怪脾气,别跟她一般见识,对了,裕宁还没有吃饭吧。”
“啊,只吃了早饭,”张裕宁看了看外面,太阳高照,已经是中午了,随后笑着说:“大妈想的周到,裕宁却是饿得慌了。”
“嗯,我这就去叫人准备点吃的,”孙夫人站了起来,又说道:“另外等晚上文安他们回来我们一家人再好好一起吃一顿晚饭。”
这时,张岚峰突然站了起来说道:“母亲,我想和裕宁晚上一起去城东逛逛,晚饭就不在家吃了。”随之还边用胳膊蹭张裕宁边朝他使眼色。
“啊,是,”张裕宁摇摇晃晃的也站了起来:“我也想晚上随表哥出去转转,刚才从北门进来时裕宁便被这的风土人情吸引住了。”
“嗐,城北那不过就白天一集市而已,到了晚上也就空空荡荡了,”张岚峰朝张裕宁摆摆手说道:“城东的夜市那才是冈平城的特色,应有尽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那你们到时候可要注意安全啊。”孙夫人很开明,爽快的答应了。
“母亲放心!”张岚峰高兴的答道。
此时的城西大营,兵马都已基本安顿完毕。北州作为军事重地,冈平城也开辟了整整一个城西作为部队的休整驻扎之地,这里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着,平时只有少数冈平的守军在这走动。但北州军队流动频繁,一旦有大军经过时城西大营就派上用场。
看着城西大营井井有条的布局,站在城楼上的张文安回头对张文严问道:“父亲和许守备大概什么时候到?”
“应该是今夜吧,嘉阳离冈平不算远,况且他们带的兵马也不算多,应该走的很快。”张文严若有所思的说。
沉默了一会,张文安又开口道:“文浚只说把裕宁交给我们,不知是该把他留在冈平还是随我们去王城,文浚没有多说我也不好多问。”
“二哥也拿不准主意吧,不过看他的意思还是想让裕宁去王城,他不知道我们会途径冈平。”
“唉,此次去王城必定不会安全,”张文安担忧的看着兵营:“现在王城剑拔弩张的,真是怕到了那里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看着张文安一脸的不安,张文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的说:“裕宁的事大哥还是不要纠结了,实在不行等父亲来了,裕宁的去留就让他决定吧。”
“也只有这样了,”张文安看了看张文严无奈的说,这时大营的另一边传来阵阵嘈杂,他随后握着佩剑边向下走边说道:“走,我们去那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