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把爱尔兰人肖恩的相片拼图拿给海伦·斯蒂尔斯比指认。令他欣慰的是,女孩子说没错,骚扰她的人长得就跟那拼图上的差不多。随后他为海伦播放了一系列的录音,里面的人们都操着不同口音。她选中了爱尔兰南部口音,认为它与袭击者的口音最为接近。虽然这算不上一个完全准确的指认,但忙活了一上午的特里总算没白费功夫。
如果在加里受审期间肖恩确实身在约克,那么他就会成为余下的3起性侵案——克莱顿案、惠特克案和斯蒂尔斯比案——的嫌疑人之一。而有趣的是,他的好兄弟加里强奸雪伦·吉尔伯特之后,却声称当晚自己是跟肖恩在一起。特里很纳闷那一套说辞究竟意味着什么。哥俩在比赛谁对女人更暴虐吗?
去吃午饭的路上,特里听到拘留警长办公桌边有一阵骚乱。
“这家伙他妈的强奸了我,真的!你们全都清楚得很,但你们什么都不管,是吧?”
“啊,闭上你的肥嘴,你这蠢货!我要控告她,我一定要,就告她故意伤人。”
“好了,省省吧,你们两个。会轮到你们的……”
“他要告我?滚过来,狗屎,我要把你天杀的眼珠子挖出来!”
吸引特里注意力的不是这纷飞的谩骂,而是吵架者的声音。他认出了那两个声音。他沿着走廊迅疾转身往回走,看见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员奋力抓住加里·哈克,而一名女警紧抓着雪伦·吉尔伯特。奇泽姆警长正在为她做备案记录。
“出了什么事,尼克?”他问一个抓着加里的警员。
“在酒吧打架,长官。这位女士声称他打了她……”
“哦,是啊,对,”加里气势汹汹地说。“我也把自己打成这样,是吧?”
特里注意到加里左眼下方几道血痕,这情景让特里有种施虐似的幸灾乐祸。“刮胡子的时候把自己弄破了,是吧,加里?”他问道。
这问题激怒了加里,他给按着自己的警员脸上一记肘击,从另一个警员手中挣脱出来,冲着特里扑过去,但在半途中被那两名警员绊倒,加里脸朝下砸到地板上,双手被铐在背后。
“看见他什么样儿了吧?”雪伦叫嚷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对吧,贝特森先生?”
“我知道,雪伦,我很清楚。”他转向那两名警员。“按照故意伤人而且拒捕记录下来。然后向我报告一下情况,好吗?到我楼上的办公室汇报。”
一小时之后,特里跟参与逮捕的警员尼克·巴罗斯一起问讯了加里,而哈瑞·伊斯比与另一名警员一同问讯了雪伦。
“这是怎么回事啊,加里?”
“她用指甲抓我,不是吗?贱人!”
“而你肯定对她什么都没做?”
“你没看见她的指甲吗?你们该告她携带攻击性武器。”
“我们还是从头开始吧,行吧,加里?吵架从哪里开始的?”
这背后的故事很简单。加里说自己当时正在轻骑兵酒吧,雪伦跟一个女友也一起进来了。雪伦的穿着被加里形容成“打算靠着露背招揽一天的生意。”他说自己走近雪伦,好心好意要请她喝酒,还想就过去的事情跟她和好,而此时她忽然用匕首一样锋利的指甲猛抓,想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她没有任何理由就冲我发疯,我打赌有一打证人都看见了。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吧,贝特森。我要告那个疯婆子故意伤人。”
特里满不情愿地要警员们去找目击证人录口供。他们回来以后,特里看他们的眼光比之前更阴郁了。两名目击证人说看到了雪伦狂抓加里的脸,没有一个看到加里打她。
“的确很荒谬,长官,我同意。”尼克·巴罗斯说。“但如果他坚持投诉的话,我们只能告雪伦故意伤人,是不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他还故意打了你呢,警员。我看见了,大家都看见了。”
“是啊,但那是在警察局里,长官。律师肯定会说是我们激怒他的。”
哈瑞·伊斯比讯问了雪伦。他看起来被这整件事情搞得心烦意乱,至于为什么,特里一开始却想不明白。
“她说加里当时出言不逊,而且还毛手毛脚,想要撩起她的短裙,”哈瑞说。“肢体接触就只有这些。她还说自己的女朋友谢丽尔可以作证,所以我派了辆车去接谢丽尔。但真正的问题不在这里,头儿。”
“那在哪里?”
“雪伦变得歇斯底里,真的。真正把加里惹毛的是,她找来了一个记者,我想是专门制作名叫《简易裁决》的电视节目的吧,雪伦让那个记者做一个关于她的案子的访谈。显然这个记者是来报道纽比案的,雪伦约她在酒吧里一起吃午饭。她说既然警方已经找到了新证据,刑事起诉署就应该进行第二次审判。你知道,最近报纸上有关于这件事的讨论——说重大案件的被告即便被判无罪之后,如果有重要证据浮出水面,控方也应该再次提起诉讼……”
“我们要能这么走运就好了。”特里苦笑着,“空话而已,永远不可能的。”
“嗯,可能不行吧,但记者不就爱好这个吗,说个不停,对吧?不管怎么说,雪伦觉得她的案子可以在电视上作为判例案件。你知道——‘谨防不公正裁决,法律应该做修正’——那一类的事,对我们来说可是很烂的宣传。”
“棒极了,”特里郁闷地说。“现在瞧瞧谁在火线上了。那么雪伦是不是故意抓加里来作秀呢?”
“有可能,”哈瑞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特里能够预见到将来的难堪,数个小时的文书报告和媒体报道铺展在他眼前。如果这个案子当真在电视上播出,他将成为全国笑柄。
特里脑中浮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个记者当时不会在酒吧里面吧?拍下雪伦有意挑起的争斗?”
“不,谢天谢地。但记者随后不久就去了,现在她肯定已经搞到这个故事了。整个酒吧都传开了。”
“真是该死。”特里绝望地瞪着哈瑞。“而且加里还要我们告雪伦故意伤害,让我看上去显得前所未有的蠢。我会变成电视上的傻瓜警探,不但没让强奸犯伏法,还要控告受害者故意伤害。棒透了。你真是关怀民众、为民分忧的警察啊。”
“如果你不起诉,加里又会投诉。”
“一点也不错,哼,就让他投诉好了。他还故意打了你呢,不是吗?关他一晚上。”
“那她怎么办,长官?雪伦,呃,还有孩子,你也知道。”
“是。”特里满怀好奇地注视着哈瑞。这么上心不像他的作风啊。“好吧,看起来蠢就蠢吧,至少可以做件正确的事。让谢丽尔做个陈述,然后把雪伦送回家。你说这会让她放弃成为传媒明星的念头吗,哈瑞?”
“恐怕不会,长官。”
特里叹了口气。“哦,好日子到头了,面对现实吧。”
菲尔·特纳开始宣读最初发现贾斯敏尸体的那个男人无可争议的证词。菲尔的声音冷静、值得信赖,他读出那些残忍的事实,抓住了整个陪审团的注意力。
“我当天早上7点正在遛狗……狗在灌木丛里叫个不停……我在离小径几码开外的地方看见了一具年轻女尸,喉咙部位都是血,我的狗冲着它狂吠……”
萨拉看见一名中年陪审员在手提包里翻找着纸巾,而另一名稍年轻的男子向被告席上的西蒙不时投去紧张不安、复仇似的目光。
接到999报警电话的是威尔逊警员,他探查了贾斯敏的脉搏和呼吸,但已经没救了。在他看来,这位年轻女士已经死亡一段时间了。威尔逊警员所说的话没什么值得争议的地方,萨拉也就没有问题要问。
而那位法医病理学家琼斯医生所说的,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右手按在圣经上宣誓的时候,萨拉浑身颤抖。她清晰地记得自己上次见过这张光洁而又机敏的面庞。法警将一摞贾斯敏伤势的照片分发下去后,那回忆就变得更加不堪了。几名陪审员看到照片的时候脸色都白了。
萨拉之前看过这些照片,但仍感到沮丧不安。她记得自己如何被叫去亲眼辨别这具尸体,她原以为会是艾米丽的尸体。甲醛的气味又扑鼻而来,连同那间寒冷的诊室也一起涌上心头。这名病理学家当时一直看着她,直到萨拉提起勇气说“我准备好了”。最后却发现那尸体根本不是艾米丽。
有一只手碰了碰她的肩膀。萨拉转过头去,发现露西正神色焦虑地看着自己。
“你还好吗?”
“还好……好啊,没事。”
“你看起来心烦意乱的。”
“我很好,没问题,谢啦。”
法官也注意到她的苦恼了。天呐,我走神儿多久了?几秒钟,可能已经一分钟了?萨拉如释重负,意识到菲尔·特纳只是照常进行陈词,她的片刻恍惚至少并没有引发菲尔不安。萨拉坐直身子,将心思集中在手头的事情上。
“琼斯医生,”菲尔说道,“赫斯特女士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她死于颈动脉被利器割断之后引发的严重动脉大出血。这种状况下的死亡往往是迅疾而不可逆的。”
“你能说说这致命伤是如何造成的吗?”
“嗯,恐怕被害者喉咙处还遭受了一些后续伤害,大概死亡之后,被狐狸或者狗咬的……”
仁慈的耶稣啊,萨拉想,但愿有人警告过贾斯敏的母亲,别来听这段。
“……但残存的原伤口可足以证明,那是由刀子之类的利器切割造成的,从左耳下割入咽喉,直切到右边,一刀下去切断了动脉和气管。那伤口的形成极有可能是一名站在受害者身后、惯用右手的袭击者,向后扯着她的头发以暴露出脖颈,同时用刀子割断了她的喉咙。”
“我知道了。”菲尔·特纳若有所思地停顿下来。“从你对于伤口的检查来看,有没有办法断定这把利器的属性呢?”
“当然。”这位病理学家是位极其自信的年轻人,萨拉心里想,如果对他的调查结论产生质疑,他可不是那种会友好回应的人。“只是一刀割痕,几乎一刀就把半个脖子切断了,所以犯案工具肯定是一把比较大而锋利的工具,边缘还带着锯齿。”
“你是如何判断这一点的?锯齿边缘?”
“嗯,根据她颈椎上的刀痕。你们可以在15号照片上看到。”
萨拉细细研究着那张照片。上面有一大堆细小而不规则的刀痕,病理学家判定说这就是锯齿刀锋留下的典型痕迹。
“琼斯医生,你在赫斯特女士尸体上找到其他刀伤了吗?”
“有。她左前臂内侧有四道伤口。你们可以在17号照片上看到。”
“依你看来,这些伤口是如何形成的?”
“那是面对持刀攻击时奋力反抗而形成的典型伤口。你会很自然地这样举起手臂……”在证人席上,琼斯医生摆出弯腰屈膝的防卫蹲姿。“……如你们所见,前臂内侧就会暴露出来。如果受害者是从背后被攻击,伤口就会微微向上划过手臂,就像照片当中的伤口一样。”
“这些伤口也是被带锯齿边缘的利器划伤的吗?”
“有一道伤痕是,刀子砍伤腓骨,也就是前臂当中比较小的那根骨头。你们可以在18号照片上看到。”
菲尔·特纳举起塑料袋中的一把刀。“法官大人,我可否请证人查看一下这把面包刀。控方的一号证物。”法警把刀递上前去。“你认得这把刀吗,琼斯医生?”
“认得。这就是警方交给我的面包刀,让我检验是否与死者身上的伤痕有关。”
“那检验的结果是什么?”
“我试着证明这把刀是否可以造成类似伤痕。先后用了两天。首先,我详细丈量了刀锋以及锯齿,将之与受害者椎骨和腓骨上的伤痕进行比对。”
“那么结果如何?”
“差距在可接纳范围之内,在四分之一毫米左右,甚至更小。”
“根据比对结果,这把刀很有可能就是造成那些伤痕的凶器?”
“是的。”
“那你的第二个实验是什么呢?”
“我用这把刀砍了猪骨,当然用的是头死猪。”
“那结果如何?”
“我想,你们可以在26和27号照片上看到,刀痕简直就跟死者身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