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告诉过你了,”西蒙有些恼怒地说。“反正都跟我妈说了。”
“是的,但你的回答还不够,”萨拉平静地说。露西在桌子底下碰了她一下,让她别再多说。
“好好告诉我,西蒙,好吗?”露西很认真地鼓励他。“在警察盘问你之前,我们需要把所有的事实弄清楚。先说说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加里?”
西蒙的眼睛死死盯着墙上的一片污渍,仿佛那儿有让他心醉神迷的东西。露西耐心地等着。对委托人这种窘迫的表现,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今天唯一不同的是这孩子的母亲在场,而且她刚好又是自己的朋友。
在去赫尔监狱的路上,她们就讨论过让萨拉留在会面现场是否合适的问题。萨拉在场的结果有两种可能,要么会令西蒙尴尬,要么会让他放心,放下心防。于是她们最后决定,要是西蒙同意,萨拉可以留下来,但萨拉尽可能少说话。这样的话,露西既能保持委托人与律师之间的正常关系,又能满足萨拉要参与这个过程的强烈愿望。
可现在,西蒙就这么干坐着,一言不发,露西不由得对这种安排能否奏效产生了怀疑。
“你想单独和我谈吗,西蒙?”露西终于打破了沉默。“如果你感到不自在的话,你母亲不必非得在场。”
西蒙轻蔑地哼了一声。“问题不在她,而在于你和那个愚蠢的问题。我认不认识加里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这很重要,因为在庭审过程中,你可能会被问到,”露西耐心地解释。“因为加里的手表、戒指和头套是在你的棚屋里被发现的,很显然,当时他在找那些东西。如果我为你辩护,我需要知道那几件东西怎么会在那里。所以,咱们就从头说起,怎么样?你第一次遇见他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大概是1年前,或者是1年半以前?”
在露西的敦促下,西蒙不太情愿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两年前,他在职业学院就读国家职业资格证书课程,学习建筑和砌砖技能。毕业时加入了半失业人员用工库,有需求的时候工作,没有的时候就待业。加里当时干的是同样的活儿,年纪比他大一些。西蒙对他既崇拜又害怕。加里力大如牛,有时工作起来很卖力,同时也很狡诈,时常欺骗或威胁雇主。
“那么,你知道他曾犯过案吗?”露西柔声细气地问。
西蒙耸耸肩,“他对此大吹大擂,说什么在监狱里小有名气,没几个人敢惹他。所以我尽量跟他保持距离。”
“那他怎么会去你家呢?”
西蒙盯着露西,对她居然知道这个感到吃惊,但他没有否认。“就是去了,没什么特别原因,很多兄弟都去过我家。我会去别人家,别人也会来我家。”
“但不是所有人都用你的棚屋,对吗?”
“对。”西蒙低下头。
露西慢慢接着追问:“那他用棚屋做什么,西蒙?”
“放他偷来的东西。”西蒙的声音尖利,并带有不屑的意味,但他刻意回避萨拉的眼光。露西在桌下按住她朋友的手,确保萨拉不说话。
“究竟怎么回事,西蒙?”
西蒙解释的时候显得很不情愿。萨拉仔细观察着他的表现,她觉得,比起严重得多的贾斯敏被杀事件,这事让西蒙更难为情。或许这是个好迹象,她心想。他觉着难为情的原因是,他真这么做了;对于贾斯敏的死没有负罪感,是因为他没有杀贾斯敏。抑或这只是他虚张声势,刻意在我面前演戏?
西蒙说,在许多建筑工地都有小偷小摸的现象。工具丢失,建材被工人拿回家自用。这在大公司里更普遍,因为那些像他那样收入很低的工人都有被盘剥的感觉。偷窃公物也成为他们对这种不公表达不满的方式,以此取得心理平衡。西蒙心里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
西蒙也拿过几样东西,一把定位锯和一些木工用的工具。但他不知道怎么找到下家,于是向加里打听,并给他看自己那间棚屋里的工具,于是酿成大错。加里答应帮他找下家,但条件是西蒙帮他藏匿更多的东西。开始时,西蒙没反对,可后来他不想接着干了,加里就翻脸不认人了。
西蒙陷入一个典型的讹诈困境:如果他拒绝让加里继续使用那个棚屋,加里和他的同伙就可能把西蒙暴打一顿,并且告发他,甚至同时用这两种办法来对付他。但如果西蒙容许这样的行为,他就能分得部分赃款。于是西蒙拿了钱,什么也没说出去。
“他们把东西存放在那里等买主,”西蒙说。“我从来没进去看过。”他瞥了萨拉一眼,显得很窘迫。“好吧,我做错了,但这不能说明我杀了人,对吧?”
萨拉摇摇头,没说话。只能再次证明你是个傻瓜,西蒙。西蒙能从萨拉的眼神里看出了她的意思。
“也就是说加里利用你的棚屋窝藏赃物,”露西确认了他的说法。“你母亲找到的那个蒙面头套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块表和戒指?”
“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想再说了!对那些东西,我一无所知!”
萨拉头一次开了口。“你告诉过我,你可能做了一个头套,西蒙,还记得吗?当时你说,弄着玩儿的。”
“我是骗你的,妈,别再提了。”
“骗我!看在上帝的份上,警察认为那个头套是强奸犯戴的啊!他们还说那里面有你的头发!”
“你说什么?”
露西在桌下使劲抓住萨拉的胳膊,可是太晚了,现在兜圈子没用了。萨拉便将特里对她说的头发证据的事复述了一遍。“头发颜色与你的吻合——红黄色——长短和你的差不多,而且是在你的那个棚屋里发现的。你能怪警方认为是你戴着那个头套吗?”
西蒙无语地摇着头,他拼命扫视着房间四周,好像要从空气中找到证实他无罪的人。萨拉继续不留情面地说道,“所以如果这个头套的确是你戴着取乐的话,西蒙,你最好告诉露西来龙去脉,不然的话……”
“那是个愚蠢的玩笑,妈,别当真。”
“哪部分是玩笑?是戴头套本身呢,还是你告诉我你戴过?”
“告诉你我戴过。那不是真的,明白吗?我根本就不知道那玩意儿在那儿!”
“噢,西蒙,西蒙。”萨拉伤心地摇着头说。“让我怎么相信你?”
“如果你不相信我,妈,你就给我走。你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西蒙看着露西,“也许她该离开这里。”
露西只好打圆场。“你妈几乎是现在唯一信任你的人,西蒙。除了她,你连半个朋友都没有了。但你确实答应我不插嘴的,萨拉,记得吗?”
“好吧,好吧。”萨拉摊开双手。“好吧,你来说,我听着。但你要记住,西蒙,你必须给露西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解释,最好是真的,否则她没法儿为你辩护。所以,从现在开始别再开愚蠢的玩笑了,看在上帝的份上。”
“你看到我在笑吗?”
“西蒙,你听我说,”露西接着说。“你告诉我们,你从来没有戴过那个头套,所以那头套里面的头发不是你的。对吧?”
“对。”
“那好,头发已被送去做DNA检测了,过几个星期我们就能知道是不是你的。检测的误差是几十万分之一,所以基本可以确证无疑。你还坚持说那几根头发不是你的吗?”
不管露西说得如何温柔,但这是个生死攸关的问题,萨拉和露西都很清楚这一点。她们急切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出乎她们意料的是,西蒙很快就回答了。“是的,我很确定那些头发不是我的,我从来没戴过那个帽子。”看到她俩没反应过来,西蒙倒感觉诧异了,“听明白了?”
露西首先醒过神来,“很好,如果你说的是实情,那么检测结果就会证明你与这个头套相关的所有犯罪行为都无关。这就是DNA检测伟大之处,它既可以证实又可以证伪。”
西蒙脸上浮现出短暂、略显紧张的微笑。“总算有好消息啦。既然这样,你们两个干吗还这么紧张兮兮的?”
“因为我们都为你担心,西蒙。警方正想法利用这个头套和在你棚屋里找到的其他证物,把更多罪名安在你头上。正因为你妈发现了警方的办案思路,我们才能赶在他们到前问你这些问题。”
西蒙露出迷茫的表情。“更多罪名?比方说?”
“你认识雪伦·吉尔伯特吗?”
“谁?”
“那个被强奸的女人。你母亲是嫌疑人的辩护律师,记得吗?”
“哦,她呀,记得。”西蒙的表情从困惑转换成难以置信。“不,我当然不认识她。我只在法庭上见过她,仅此而已。当时我想,她真是个骚货。”
“就是说你根本就没见过她或跟她说过话?”
“没有!”西蒙吃惊地来回看着面前这两个女人。“我也没有强奸她,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以为是加里干的。”
“他被无罪释放了。”露西在椅子上很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所有这些都源于头套里的那几根头发,西蒙。如果它们是你的,他们就会设法证明你强奸了那个女人。反正不管是谁干的,那个强奸犯带着头套,就是在你棚屋里发现的那种。从他们的角度看,这可以了结一桩案子。所以,如果那些头发的确是你的……”
“我再说一遍,头发不是我的,我也没强奸她。老天啊!我已经被指控杀贾斯敏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恐怕这还不算完。大约1年前,你在大学干过建筑维修的活吗?”
萨拉仔细观察西蒙脸上现出的震惊和困惑的表情。看上去是真情流露,但她不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萨拉已经不清楚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了。西蒙是真的不知所措,还是像很多人那样,已经变成了为保住自由,在任何压力下都能表现完美的演员?
如果我不再相信他,我会怎么做呢?
“嗯,干过一些。像什么勾缝、重新固定窗框、砌墙之类的活儿。为什么问这个?”
“你记不记得有警察来过?跟一个叫卡伦·惠特克的学生有关?”
“我记得那个女孩儿,”西蒙缓缓地说。
“你都记得什么,西蒙?”
“她在林子里被人袭击——噢,天呐!”他腾地站起来。“他们不会认为那也是我干的吧?这真他妈的荒谬!”
“西蒙,警察说加里在她房间看到一些裸体照,并且指给他的工友看。当中有你是吧。你们都曾把那些裸照当作笑谈。你还记得吗?”
西蒙的脸唰地红了,额头上冒出细小的汗珠。“是的,没错,是的。我记得是有一些裸照,她的屋里到处都是。那又怎样?看裸照不算犯法吧?”
“看看当然不算犯法,西蒙。但几天之后,有人——也许是看过那些照片的某个人——袭击了那个女孩和她男朋友,当时他俩在树林里拍裸照。袭击她的那个人戴着一个黑色蒙面头套。”
“哦,我明白了。所以他们认为我袭击了那个女孩,因为这个粘着头发的头套是在我那儿找到的,是这样吧?”
“是的,”露西耐心地说。“而且,在那个案子里,他们掌握的关键证物中也有一根毛发。袭击者试图用胶带捆住那个女孩的时候,他胳膊上的汗毛粘在了胶带上。因此,他们正要比对这根汗毛的DNA与头套里头发的DNA是否相同。然后,他们会将结果与从你身上取得的样本做比较。”
“我的上帝,”西蒙低着头,双手掩面,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缓缓地摇头。“妈,有这么个连环强奸犯儿子,你感觉怎样?他们会像电影《沉默的羔羊》里那样,把我关在四面都是玻璃墙的山洞里吗?会比现在这个牢房的条件还差吧?上帝啊!这个世界简直是疯了!他们不光认为我杀了贾斯敏,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