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骑着单车穿梭在绮丽、妩媚的椰城,鲜艳、清新的让我如痴如醉。东湖的水碧绿清透,穿行在其间的道路上,笼罩在椰影波光中,如梦如幻,于黄土高坡来的我,仿佛仙境一般。望着不远处扛着铁锹、荷把锄头修路的人,我昂起头尽情地吸呐着大自然的气息,我是大学生,十万人材下海南中的一员,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我要为海南的建设、海口的文明繁荣尽一份力。
华侨宾馆
亭台楼阁,曲径小路,小桥流水,鸟语花香,音乐低回,幽静、静谧、别致,身临其境,我忘乎所以...
穿行在长长的走廊,只听见自已的脚步声当当作响,在拐弯的门口处,一行高挑而秀丽的女孩鱼贯而入,如此标致的一群姑娘,生机活现,光彩照人,干什么的呢?我呐闷,与我正所谓一副山妞妞与模特儿的鲜明画面。
这画面在我的眼前仍在晃悠,便到了应聘的办公室门前,我上下打量了自已一番,凝神静气片刻,郑重地举起手敲了下门。“请进”应声而到,我有点蹑手蹑脚、亦步亦趋地进门,在她的示意下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她,是一位年轻优雅的女士,正在招聘,一位年轻的儒雅的男士在应聘,我环顾四周,背面书架上满满地放着各式各样的中医保健书籍,女士穿的时尚得体,这样的风韵我只有在电视上看到过,我愕然!在这充满书香味的办公室我见识了他们的对白,温文尔雅的握手道别。我毕恭毕敬地渴望着、应试着:
“你好,我是护士,前后学了五年,在医院工作了四年,这是我的证件。”
“会经络穴位吗?我们这里主要是中医保健。
“可以,中医在我的以前的学习和工作中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这里需要的是熟练和精确,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因为要面对的都是高贵的客人。”
“我会努力的。”
“偶尔也有客人发生急症需要紧急处理。”
“在医院的时候我也常常参与急救。”
“好吧,过两天你再来看吧。”一幅漠然的样子,应对我十二万份的真诚,我没趣的离开了。
窘迫的我
“今天看的怎么样?”
“我去了华侨宾馆,那里招聘保健医师。”
“那还比较对口吧!”
“嗯,叫我过两天再去看看。”
“应该可以吧!”
“嗯。”我和阿姨边做饭边聊天。
“空心菜不是那样拣的,每根叶子都要带上一点根。”
“噢、这样是吗?”
“对、你没做过饭菜。”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生平简陋的生活不允许我炒的盘盘碟碟,城里人的生活向来是我望都望不到,又怎么可及呢?这次真是鲤鱼跳龙门,来了个大变样。
“你那牙刷也该换换了,牙刷也能用成那个样子!”阿姨边说边摇摇头,好似在说真不可思议。
是啊!这也就是我只所以千里迢迢来到异地他乡的原因吧,就是为了彻底改变现状,我沉思着、讪讪地笑着。
“楼下有个水管有热水,是地下水,像温泉水一样,你可以提上来掺和到一起冲凉。你有点咳嗽,我们习惯了都用自来水直接冲。”
“好,谢谢阿姨。
“你下次去华侨宾馆时拿几包你带来的锅巴,那锅巴不错,拿点去拉拉关系,看能不能容易进去点。”
“好。”锅巴是我姑妈让我带来给阿姨的一点心意,它是西安一个很响品牌的小零食,本来是要全部给阿姨的见面礼,但阿姨说两包就够了。我不知道怎样跟她对等交谈,面对我和她之间的巨大差异,这种经济上的、文化上的、生活方式上的没法对接,我自惭形秽,心里想的常常不能有效表达。只能心中想总有一天我会脱胎换骨,不让她再为我汗颜。
海燕洒店
去海燕洒店的道路两旁广袤的红土地上没有楼房,没有庄稼,泥青路在骄阳照射下发粘,自行车在上面行走并不顺畅,但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机会了,更不能有半点的挑剔了,黄土地的我,一身上下的黄土味,在这海洋气息洋溢的氛围里格格不入,几天的找工作已碰的我鼻青脸肿,不敢有太多的奢望了。
我回想着几天来的所见所闻,不经意间眼前已是机场,一旁矗立着海燕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明快简洁的前台小姐,我不由自主地屏声静气,打起十二份的精神。
“会不会按摩?”这间与大厅不太匹配,不太像办公室的房子里的三个男士中的一个问我。
面对这场合,面对这问题我有点忐忑。“会。”我想在学校学过,以我的努力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我怯怯地说道。
“那给他按摩按摩看看。”边说边有一位爬在门口的一张小床上了。
我心里慌慌的不知从何下手,便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离开了。除了技术的原因外,男女授受不亲早已烙在我的脑海里,气氛的不妙使我感觉到那里绝非清净之地。虽然我早已过了豆寇年龄,虽然我的同学基本上都已结婚生子,但我一意坚持、心无旁骛地努力学习,向着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后悔......
找啊找,找不到一个养活自己的事干
十来天来,火辣辣的太阳已把我烤的面目全非。海南的热带雨林气候完全不同于西北高原,急风骤雨、来去匆匆,刚刚还是晴空万里、骄阳似火,霎那间就乌云盖顶、倾盆大雨,让人猝不及防,一向体质特好的我连续多日咳嗽不停。找工作、找工作,一向内向的我、嗫嚅的我鼓足极大的勇气面对一次次回绝,高档的觉得我落差太大,低档的觉得我不是一路人,俗气的觉得我顽枯开化不了。日子一天天多起来,在阿姨家也愈觉不好意思,早出晚归尽量在阿姨家少吃顿饭,尽量能在外边瞎逛就在外边逛,以便少一点时间跟人家在一起,免得妨碍她。穿梭在大街小巷我饥肠辘辘,金碧辉煌的酒店我没法想、不敢想里面是怎样的奢华和富丽;琳琅满目的士多店我望而却步,就连名字都洋气的让我退避三舍;比比皆是的小餐馆色香诱人,直勾的我掉口水。可想找个5毛钱的、随便能吃的东西充充饥,就是找不到。
琼苑宾馆
晚饭过后,我和阿姨散步在她家旁边政要官员入住的琼苑宾馆。玉宇琼楼,雕栏玉砌,彩灯与星星交相辉映,花草与树木错落有致,流水潺潺,音乐优扬,人影绰动,似梦似幻。
“这里是特区,还是开明了很多。一般的机关单位、宾馆都没有门卫,不象西北芝麻大点官衙就层层把关,门口都是持枪荷武的警卫员,在这里都可以象逛公园一样随便进去走走。”
“真的,就连省政府大院门口有个警卫员,但对进去的人都不管。有天我也试着抄近路穿过去,人家问都没问一下,不象老家又是查身份证,又是登记的。”
“要是能在这里发展,当然是比你老家好多了,你看小蔡和小王去年才来,两个人在杂志社、报社当记者都干的不错,要是在老家象他们上的不是本科要分配到杂志社、报社是根本不可能的。”
是啊!这是个充满机会的地方,是龙是虾都可以施展手脚的地方,没有堂而皇之的高压政策,人性在这里可以得到认可,追求被看作是人生的积极行为。
尴尬地步
“工作不好找啊!医院你又进不去。”阿姨、小王看我的样子很不乐观。
“可能主要还是你自己,西北来的吗!”小王说着转向阿姨:“四川老家来那个表妹,一看就不一样。”
“是啊,那不过初中毕业,来一年不到,在服装厂干的很好,还找了个对象,也是一起做服装的、裁剪师,人长得又精神,打算年底回浙江老家结婚。”
“那女孩子一看就灵光。你说你,来的时候给你千叮嘱、万叮嘱要办好身份证、边境证,你怎么回事,连那么简单的事都办不成。”小王又一次责怪我。
“是、没有边境证,一上岛就会被隔离起来了,多亏小王机灵,给你办了个假记者证蒙混进来了,要不然你那么远跑来不就惨了。”
“没有边境证,不管你是大东北的、还是大西北的一样统统被遣送。没有身份证在大街上随时都可能被抓起来。这里是特区,是中国最开放,最活跃的地方,来的都是何等人!都是三头六臂的,你看你那么慢腾腾。”
小王和阿姨说着我,说着一些事,我在一旁发愣。
阿姨是我兰州上学时一同学小辉的妈妈,高级知识分子,和小辉的爸爸去年一起从兰州调派过来。我倾尽所有在兰州上的那个高级护理是个三不象,说得是成人进修班,却有一大部分应届毕业生,小辉便是其中一个,只不过她要上三年,我上两年。看似差距很大的我们,因着对未来同样的憧憬和为之而一起努力学习的点点滴滴,她原意助我一臂之力闯荡外面的世界。
小王是小辉的中学同学,没上成正牌的本科生,就上了半自费的兰大新闻系。城市的学生是不一样,脑子是活的,在兰州他就投一些稿件给报社,不甘心于将要面临的被降格录用,待遇低于本科生,于半年前就和另一同学小蔡趁寒假到海口,借助小辉父母亲寻找机遇。他们是幸运的或者说他们是能干的,都找到了份报社的工作,还干的相当出色。这次小王回兰州就是为了办毕业证。小辉叫他带我一起来。
我显然的与城市的氛围不融合,读书读的谨小慎微到木讷。
“是,不容易,你还一直咳嗽,那桌子上有小妹吃剩下的咳特灵,你拿去吃吧。”
“咳嗽吗!自己就应该买点药,多亏阿姨好心人,真难得!在这里睡公园的多得是,阿姨和我们也是素昧平生。”
“在我这里倒也无所谓,不过过几天叔叔出差就要回来,不是很方便。”
“你可以去每个小店问问,涮锅洗碗都可以,先找个吃住的地方。”
“要踏踏实实地做起,不要轻信别人会给你一份好的工作,这里的骗子很多。”
“这里的坏人很多,不要想着沾别人的小恩小惠,说不定就是个陷井,要以防万一。”
“这里有招聘,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这是你家里来的信。”阿姨拿出一份报纸和信件说道。
阿姨和小王谈论着,我唯唯诺诺、应允着。父亲的来信把我带回了远去的故土,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会他们是怎样的牵肠挂肚。父亲叫我勤快点,多做点事,少添点麻烦。
“你爸信中说什么?”
“叫我多照顾照顾你。”
“我有什么好照顾的!”
我知道我词不达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信给阿姨看一看,她便会明白我父亲对她的感激之情。我的普通话不标准,口齿不伶俐,看着他们我心里怯怯的,他们是上层人,无形中我给自己设了一道障碍。我从山沟沟到省城到南方大都市,跨越了空间,却无法跨越人文的距离,没法融入城市的生活。一切在他们看来非常简单的事,在我却是难上加难,这就是差距!这差距源于故土的沟沟坎坎,就象办张边境证在他们只许填张表而已,对我却需要爬山涉水几十里路到县城找这个衙门,找那个太爷,经受他们层层的盘问和推诿,一两天下来还是找不到庙门,囊中羞涩、肚里空空不得不打道回家;这差距与生俱来,这差距根深蒂固,我难道还要将它持续下去吗?
我和阿姨到了招聘现场,已经有很多人等候在那里了,阿姨到处跟人搭话,想套近乎、找捷径。
“我帮孩子看看,现在坑蒙拐骗的多,这里是大酒店登大幅广告,可信度高,所以有这么多人。”
“这招聘有什么要求吗?”
“刚出校十八岁以上的都行,最好懂粤语和海南话。”
阿姨忙乎了半天,连经理面都见不上,想拉关系不知从何下手。
“把简历交上来,过三天来这里看,录取名单会公布在这里。”
只有这样了,可惜连累了阿姨,我感到十份歉意。
阿姨陪我半天走累了,路过餐馆感觉饿了,便说一起进去吃饺子。
我看着阿姨掏钱付款,心里很不好受,这钱应该是我掏。我在阿姨家已经吃住半个月了,这一餐六块钱,于情于理都应该我掏,可我掏不出。回家这个念头又一次闪现出来,我身上只有一百三十多块钱,刚好回家的路费,我只有抠了再抠,才不至于到时向阿姨借钱,那就算是再好不过了。
诀别、逢生
人已憔悴,心已疲惫,工作找不到,只有回家了。
我站在三角池的天桥上挥别海口,桥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桥旁椰树婆娑,行人如画;海口宾馆繁华似景、流光溢彩;不远处东湖水碧波粼粼、风情万种。
“照相、照相。”我这才看到天桥上有好几个挂着照相机的人,拿一大张纸,上面帖满多姿多态照片,哟喝着:“三块钱一张,小姐照张了,这里的风景最好了。”
“好吧,帮我照张吧!”就算带一片云彩吧!我沉思着,来这里一趟,恐怕这辈子也就这唯一的一次了,带张照片回去可以让家里人看看,感受一点海岛的气息;若干年后我拿出来看一看,也会想想起曾到此一游。
手拿着照片我对自己没一点信心了,照片上的我眯着眼睛,穿的裙子肥隆隆,两条小腿上的静脉曲张鼓凸出来,臃肿难看。
再见了,城市的缤纷;再见了,缤纷的城市。
我与生俱来属于黄土高坡,这突兀的静脉曲张——家乡小河的印记提示着我:生性懦弱的我,谦让的我,儿时穿过那条上学必经的河,在深秋凌冽的河水里,我仍赤脚穿过还背同学过河。
身边飞扬的青春,矫捷的步伐是他们;我翘首张望望不到影子。
车站就在前面,我该看看车票了,我移动着脚步游移着眼睛,一家餐馆在招服务员,顺便看看吧。
“你们要服务员,是吗?”转悠了半个多月了,这里在我的眼里普普通通,一一般般,我不再胆怯,行不行都无所谓了,我没有必要低声下气、诚惶诚恐了,我平静地问。
“是,是你吗?”一年龄大的男子边干活边说。
“是。”我向来话不多,脑子慢半拍。
“可以,什么时候能来上班?”他的眼睛并没有特意的看我。
“今天不早了,明天吧!”我并没提起信心。
“那明天早上八点钟准时到这里。”
“好,谢谢,那我明天早上八点钟到这里。”
我心中一阵莫大的欢喜,总算可以站下脚来。那怕是多么低贱的工作,没人看得见,更省却了我最近的烦忧。一想到回家我就忧心忡忡,倒不是我舍不得这满眼的繁华,而是回去要去医院上班,不知还得看多少人的脸色,到处去求爷爷告奶奶。我不想、我也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再难堪,为了我升造读书的事,父亲曾精选最好的苹果,连弟弟都舍不得给吃一个,骑车几十公里路送到局长大人家,看人家阴阳怪气的脸;父亲咀嚼着人家的崇高理论——为人民服务,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连人带车掉到悬崖下去了,那么高,都是石头,父亲擦伤了,只是擦伤,谢天谢地,可这还是让我们一家后怕不已。我不敢再让父亲担忧了,在这里的一切我自己承担,未来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