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天这时回过神儿来了,知道自己把这事给搞复杂了,内疚地拍了下昌正如的肩膀,也没留下什么话,快步追了出去。
这可依旧是在浓雾里,要是遇到了妖兽,或是那神出鬼没的盔甲兵士,遇了险,这责任可都到了自己头上,不管公孙晓如何清高自持,王笑天其实也不过是想逗逗她,并无恶意,况且前两天公孙晓舍身救昌正如的事情,他还是记着的。
对于这个女子,他还是有一些好感的,至少出了太冷之外,她没有别的坏心思。
出了石洞,便看见公孙晓站在近处左右地看,似乎是在辨别方向,等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她又匆匆向前走去,红色的身影在浓雾里时隐时现。
王笑天本想换她一声,却不知为什么看到了她,又想不起来该怎么说,犹豫了片刻,就见她已经走进了雾里,随即跟了进去。
雾还是那些雾,浓得像是白色的夜,即看不清远处,也模糊了近处,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各自沉默地往前一直走。前面那抹红有了雾气的衬托,显得朦胧虚幻起来,看起来像是一片飘在空中的红色花瓣。
没有对话,也没有风声,只有脸畔潮湿的感觉,像是多年前那把漏雨的伞。
他其实很会聊天,也很会打破沉默活跃气氛,平日里兄弟之间偶尔聚聚餐,KK歌什么的,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绝对不会冷场。然而今天莫名其妙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始这段对话了,想要道歉,说自己不过开个玩笑,但昌正如愤怒而又认真的神情,哪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其实昌正如还挺好的,很老实。”王笑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从嘴里吐出来这么一句,他不过是想打破沉默,两人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在雾里走,走丢了不说,他是担心遇到那些奇怪的侍卫。
前面那朵花瓣停了停,低头沉思了下,然后迈步继续向前走去。
见对方没有回应自己,王笑天吁了口气,继续跟着往前走去,常年不散的浓雾在光秃秃的灌木枝上凝成水滴,然后汇聚到了一起,灌到了他脚下的踩的败叶间,澿得饱饱的水,可以漫到鞋面上,踩在上面有轻微的踏踏声。
这便是两人之间唯一发出的声响。
走了许久,那片红色的花瓣一直飘在他前面,她没有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消失在雾里,也没有停下脚步等待与他并肩,她就那么沉默地一直走,坚强,倔强,以及孤单。
王笑天也没有追上前去与她并肩前行,更不会跑到她前面张开双手拦住,他猜到她不过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漫无目的地走一走,至于那份心情何时能够好起来,与他无关,更与昌正如无关,有关的只是脚下的路,等哪一天突然发现前面的路断了,自己再也无法向前再走了,她就想回头了,会想我应该回家,好好吃一顿,睡一觉,晒晒太阳。
等阳光暖了自己的心田,心情也就好起来了。
而王笑天脑子里也开始想一些别的事情,他突然想到那天他淋着雨回家,自己的作业都没有写;他突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房间里的方便面盒子还没扔;想动在他十六岁那天,那个男人举着被子搂着他大声说到,以后我们就是兄弟,而他心中却一直当他是父亲。
于是他突然张开了嘴,慢慢吐出一句话来,他说:“其实我也挺害怕的,第一次砍人的时候,我的腿一直地抖,膝盖酸得站都站不稳。等我第一次埋人的时候,拿着短锄的手也在一直抖,还险些挖到自己的脚指头;第一次看到黑木蝎的时候,其实我的第一支箭也没能射出去,掉到了树下,我没好意思说,悄悄捡起来放回了昌正如箭囊里;但是我还是砍了人,埋了他,杀了黑木蝎。因为我那时在想啊,如果我不先砍翻他,我就要被他砍到住院;如果我不埋了他,官府就会来拿人,会很麻烦;如果我不先杀了黑木蝎,就有人因为我的懦弱死去,那样我会很内疚,会难过很久。”
那朵花瓣又停了停,紧了紧手中的长枪,然后依向前旧走去。
王笑天没有管她,这些话,他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继续说道:“我第一次看见婷婷的时候,那时她站在一堆灰烬旁边,周围荒原几十里都没有人烟,当时还有风一直吹她的小白裙子,她怯生生地看着我,似乎很害怕的样子,看起来孤零零的,好可怜,我都不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一眼见她的时候我还以为看到了我自己小的时候,也是小小的,孤零零的,看起来好可怜,但是没人可怜我啊,于是我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活着,去和好多人打架,二楼的胖子打不过我,中学那些小子,也被我打哭过,但我每次打赢了回家,依然很不开心,小一些的时候,我老在晚上偷偷地哭,害怕旁边的人听到了,声音也不敢发出来,等长大了,发现哭也没有人来安慰,于是我就不哭了。”
那朵花瓣又停下,低头想着什么,过了片刻,她回过头来,看着王笑天,有疑惑,不解,同情,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似乎张嘴变得更难,她看了一会儿面前的男子,慢慢又转过身去,脚步慢了下来,似在饭后无聊的闲逛。
她看王笑天的时候,王笑天也在看着她,见她眉头的乌云已经散去,微微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