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早已不像一年前那么兴盛。
门口那两尊狮子,也无精打采地低着头,身上披着一层光,亮闪闪的。
沈菲勒了一下缰绳,迩青适时地停下。
下马,上前,叩门,一切是那么连贯,如同她此刻的心情般。她要见她的亲人,她是真真正正的司徒馨。
朱红的大门,她急切地叩响,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咚咚的回响,深沉厚重。
她再次用力地敲响,可仍然无人应门。原本灿烂的笑意凝结在苍白的脸上,就像一朵枯萎的淡色月季,泛着黄意。
沈菲席地坐下,那是沁凉的青砖,一阵盖过一阵的凉意似要侵入她的每一寸肌肤直至抵达脊椎。
她已无地可去,而她朝思暮想的家为何已空无一人?她呆呆地坐着,很久很久,一个人。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一个女子清亮的声音在沈菲的耳边响起。
她抬头,却见着一个清瘦的影子,她就是那个在幽灵谷离去的女子。沈菲的记忆像是被打开了一般,眼前是那一日的光景。
“你要好好照顾她。”这是这个女子离去时的话,单凭这句,在此时能让沈菲彻底地信任她,而不带防范。
她的世界太大,大到举目望去竟毫无一人可以相信,就连她的家人也不知所踪。而钟言,她已决定不再麻烦他,她与他始终是不能过上所谓的白头到老的。
而那个早已淡去的影子,或许与他之间是无缘也无份了。
她的世界又是如此之小,小到她如今的目的只是为了寻回碧海珠,了却那一段无端的纷扰,还小桃一个公道。
“斯然,近来可好?”沈菲像是见了久违的老友般,问候道。声音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
斯然有些诧异,随即却又笑了,那是很淡很淡的笑容,是一种知悉了解的处事不惊。
现在的她与自己竟有着某些相似,她们各自想着。而人总是对与自己相像的人有着莫名地好感与信任的。
煦暖的阳光中,两个女子并肩而坐,身后是清冷的府宅。她们望着来往的人群想着各自的心事。
她们似是同时看到了千里外的幽灵谷,那个此时正疯狂地寻找着的男子。有时,她们不得不狠下心来,对那些深爱自己的,和自己深爱的。
天际是一朵金灿的云,停留在司徒府上空,久久不去,像是流连着底下的清丽女子。
倚玥楼,似乎不再那么残破,或者只是因为浸润在这暖暖的春日间的缘故。
银翼的脸明显和善了许多,或是因为他的青梅竹马就在身边,或是局势正朝着他的预期发展。如影和随行很是奇怪,那个刚抓不久的司徒馨被无缘无故地救走,他们最怀疑的便是斯然,然而主公却搁置下了他们深入调查的计划,一如往常的冷静,对斯然的行径不闻不问。
这是他们最不能容忍的,在这整个倚玥楼,他们不能忍受有谁从主公那得到的信任比他们多。
“主公。”如影刚开口,却见银翼挥了挥手,表示不用再说。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变得矮了一截。
两人讪讪地离去,留下两缕矮小的身影,最后还是淹没在刺目的光线里。
碧纹望着好些天都不语的银翼,和他那丝诡异的笑,不知他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司徒馨定会回来。”他笑着,一脸的胜券在握。
“她要的是碧海珠。”碧纹的嘴角轻轻一扯,话语便嗖的飘了出来。
她其实是盼着她不要再回来,再搅乱这一池浑浊不堪的水,她始终不愿看着她们曾今的情谊一步步的分离崩析,可是这些都是由不得她的,她只是这滚滚洪流间的一枚小石子,仅此而已。
大戊宫内,是一片寂然清冷,与这阳春的明丽背道而驰的清冷。
少有人声的殿宇间,早已栖息着蹦跳的禽鸟。
钟云倚在座中,不远处是一具精致的摇篮,里面躺着一个小人儿,呼吸均匀。
她静静地瞧着一卷有些泛旧的书,很安足于此时此刻。
一个紫蓝的声影毫无声息的闯入月影清浅,站在了她的身后。钟云早已搬至了这里,她不介意这里带着司徒馨的气息,她的月痕楼在丽妃死后她已不想再呆。她告诉龙遥,这样对小皇子的成长有利,龙遥本欲再说什么,可还是摆了摆手,算是一切都听她的了。
想到这,钟云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她的目的将要实现,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他与她,没有人能闯入她精心搭置的庭园。
人影在她身后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云姑娘。”
钟云吓了一跳,她猛回头,却是麻姑。麻姑的脸隐没在帷幔的阴影中,有些可怖。
“告诉你多少遍了,在这宫里不要这样叫我。”她的声音因为愤怒有些尖利。
“是,奴婢知晓。”麻姑弯了弯腰,“可不知钟妃娘娘是否忘了曾经允诺过奴婢的。”
麻姑终于抬起了头,两枚黯淡的眼珠在此刻竟闪着流光,像是饿汉见着餐食的光。
钟云怔了怔,她没想到麻姑是这般执着,随即又压了压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你深知要成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往常的波澜不惊,“况且现在不是很好么?易儿得到的已是最好的。”
她的话语有些底气不足,毕竟是她自己先反悔了。麻姑看着一再推脱的钟云,眼中冒着少有的怒意,“钟妃娘娘,请你牢牢记住你的诺言。”她转身离去,留下一脸发怵的钟云和那摇篮中睡熟的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