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课还有半小时,草坪中的石桌上摆放着一袋牛奶,衣着稍显脏乱、一头中分黑发戴着眼镜的青年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凳上啃着鸡蛋饼,滋滋有味地翻着一本中世纪历史书,完全没留意到背后正有两个学弟在用神打量他。
“就是他?”吴非皱眉道:“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领导才能,跟以前的我倒是有点像。”
付霜笑道:“还真的挺像,如果不是他不想自杀,当初我们也会让他试试传输器的。”
吴非皱眉道:“茫茫人海你们怎么找到他的?不会搞错了吧?”
“你知道Z国有个民声部,皇帝设立来专门接受民间的信件,听取民间的意见,其实只是做做样子,被接受后大肆宣传的都是些诸如希望加强小学生道德教育;请官员家人监督官员廉政之类的建议,提出的建议如果戳到了政府的神经,则建议者就会被秘密拘捕,大多数意见他们看也不看就丢弃了。人弃我取,他们没来得及销毁的信件就由我们代劳接收了。其中一封信是三年前收到的,让我们的审核员大为震惊,信中对Z国的现状提出了上中下三策:上策,采取君主立宪制,虚君权、建议会,司法独立,根本杜绝腐败,此法可使Z国长治久安;中策,在贵族阶层垄断的经营领域引入民间资本,分化贵族势力,此法可保Z国百年平安;下策,建立全国公开、公平且统一的官员选拔制度,让民众对改变命运有所期盼,此法只可保30年太平。”
“看得透彻!”吴非猛然击掌,随后惋惜道:“可惜Z国政府绝不可能采纳他的意见,这个人还极有胆魄,敢如此直言,他的信被丢弃还是幸运的,被看到的话铁定会被秘隐私地方决。”
付霜高深莫测地微笑道:“这三策其实颇有问题,知道出在哪儿吗?”
吴非思索了一会儿,恍然道:“有点明白了,这三策其实只有一策!要建立公平的官员选拔制度就必须弱化贵族的权利,因为现在的官员基本都是依附着贵族走后门选拔上来的,比如那个什么八岁的县长之类的,贵族势必不会答应这种瓦解他们根基的改革。要分化贵族的权利在现有的体制下也不可能实现,贵族的势力已经坐大了,皇帝只求贵族不要联合起来与他为敌,一下子激怒这么多贵族对萨尔多来说可大大不妙。”
付霜赞许地点头道:“所以说白了,这三策只要上策奏效其他两策自是水到渠成,单独实行中、下策都是不可行的。信很快被送到了谈老那里,谈老有识人之明,认定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立刻派人调查写信的人。以我们的势力当然很快就查到了,写信的人叫远野遥一,当时还是个高中生,他当时能有这种见解足以让谈老刮目相看了。远野遥一的父母早年丧于车祸,他一直轮流在几个亲戚家寄养,亲戚们只是贪图他父母的遗产,并不待见他,等到遗产被侵吞得差不多了就更不给他好脸色看,给的生活费也极少,他却毫不在意,自己打零工补贴学费支出。他的学习成绩也很是一般,没有什么特长,只是喜欢些历史书籍,尤其喜欢看兵法书。谈老开始在他所在学校的图书馆醒目处放置一些神界的兵法书,他果然立刻借了回去,这些年他看过的神界兵书可能比我还多。为了想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谈老特意把他弄进了这里的历史系,可他好像同这里还是有些格格不入。谈老之所以没反对我们这次过来,也是想让我们多碰他,以我们的眼光看看他是否有足够的才能,能在妖界入侵时领导我们那支数十万人的部队力挽狂澜。”
吴非歪着头道:“按照神界的标准,他可不算个将才。”
“按照哪里的标准他都不算个将才。”付霜大笑道:“可但凡名将在和平时期大多默默无名,只有在非常时期才能显露光芒。Z国现在的将领都没经历过什么战争,身居要职也只是凭借着父辈的余荫,一门心思只会虚报兵饷、从军需品中拿回扣,更不符合我们的选将标准。”
吴非道:“其实我不是太担心他的才能,对你和谈老的眼光我最有信心,我倒是担心远野遥一自己的意愿,他看上去是那种与世无争的人,真有勇气和魄力指挥一支大军吗?”
付霜道:“我们这边还有音乐家将军、贪吃鬼将军、色狼将军,偏偏是他们从行伍中脱颖而出,世事难预料,这些再慢慢观察,关键是不能让他卷进我们现在的行动中。哦,你的心上人到了。”
一身白裙的月秋娴刚步入林荫大道立刻受到了注目礼大欢迎,纤手轻轻抚回被吹乱的秀发,这个柔美的动作几乎使得林荫大道变成口水小溪。吴非早就忘了身边付霜的存在,什么阿卡菲尔、远野遥一全抛在了脑后,人类未来、王霸雄图全成了浮云,只要她能对我笑一笑,即便天崩地裂又如何!
付霜派人调查过月秋娴,这个女孩的家境极为富裕,父亲是跨国大公司的CEO,母亲是市委干部,可她从来不用专车接送,也不穿戴名牌服饰,对追求她的男性不假辞色,琴棋书画都有涉猎,这样的好女孩在当今Z国,甚至是人间都已经很稀少了,如果光是因为与人类相恋就要被赶出神界这条铁律,付霜才不会反对吴非追求月秋娴,爱情是两个人的问题,旁人不应该干涉。问题在于时间,他拿捏不准吴非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从爱情呆瓜的状态中解放出来,所以他才在犹豫是不是该告诉吴非月秋娴并没有男朋友的事实。付霜感到脑袋的重量正越变越大。
“小利,我的马鞍坏了,帮我修一下。”
“小利,你又和阿同出去胡混了?上校找不到你,正火冒三丈呢。嘻嘻,骗你的啦。”
“小利。”
全团的女兵都很喜欢这个一头金发,人见人爱的十二岁少年,时不时地就逗逗他,医护兵库菲,这个大姐姐是最喜欢逗他的,小小地欺负下如陶瓷娃娃般的小兵简直就是库菲唯一的娱乐活动。
库菲大姐姐总是用她的麻花辫子在左利睡着的时候搔他的痒;把小女孩们写给左利的情书抢过去大声念出来,可也时不时塞给左利一些好吃的糖果。虽然总被库菲捉弄,但小左利从不为此生气,时刻洋溢着爽朗的笑容。
直到一次同妖界巡逻队的遭遇战。倾盆大雨毫无征兆地兜头而下,又突然遭遇数倍于己方的妖界精骑,神界小分队被迫后撤,他们全然注意到还有一个孩子已倒在泥泞中。在遭遇战一开始左利就被妖界一员战将一枪刺中腹部,倒下马来,妖界的士兵忙于追杀神界的小分队,没顾得上再给他一刀。
雨珠淋落在脸庞,左利的意识开始迷糊。对不起了,阿同,明天没办法来听你的演奏了;对不起了,含牙,你要的鹿肉不能带给你了;对不起了,老巴,再也不能陪你喝酒了,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你一个人在喝。原来将死之时想到最多的竟然是对不起啊,抱歉了,各位。
左利自嘲地笑了起来,终于失去了意识。
雨势逐渐小了吗?不知过了多久,左利再度睁开了双眼。雨势磅礴依旧,只是眼前一张熟悉的脸庞遮挡了部分的雨滴,熟悉的麻花辫子垂到了左利的胸前,库菲的眼中饱含着不知悲伤还是喜悦的水珠,两手按在左利的腹部,气源源不绝地扑入,拼尽全力重组伤口的细胞。
她全身上下都是泥水,身上不知多少处擦伤,左利不能想象不会武功的医护兵是怎么绕过妖界的铁骑跑到这里来的。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耳内传来的马蹄踏入泥泞的声音却提醒了他。”逃啊!别管我!”
“还有一会儿,还有一会儿就好了,只要伤好了,以小利你的脚程肯定能逃的掉的。”库菲仿佛没听见身后响起的急剧的马蹄声,只是专心为左利疗伤。
腹部的疼痛让左利只能发出哽咽的声音,他已经清楚得看到库菲身后驰来的骑兵已经拿出了军刀。
库菲甜甜得微笑着:“最喜欢小利的笑脸了,要是没有你的笑脸以后多无聊啊。”
一片光芒划过,鲜红的雨滴鲜花般绽放,麻花辫子带着美丽的头颅飞腾了起来,落到左利嘴里的雨滴带着厚重的血腥味和一丝咸味。
“啊。”左利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能发出扯心裂肺的吼声。妖界士兵们被吓了一跳,惊惶中只见一条纤细的人影纵入旁边的万丈悬崖之下,地上只留下一具女性的无头尸身。
满是伤痕的金发少年两天后在神界的河流中获救,还死命地抱着带有长长大辫子的头颅,喃喃地反复重复着:“谁要你喜欢我的笑容?有什么好笑的?我再也不笑了,再也不笑了。”
疾风连队刚组建时其实是一支普通的连队,队员都是些普通的骑兵、阳光的大男孩,可渐渐地所有队员都了解到一件事,即便他们表现再好,主将依旧还是那副愁苦万千的表情,稍有失利那就更不得了,主将那呼天抢地的悲鸣简直让他们发疯,受此影响神界中一支永远表情阴郁的连队就此诞生了!
已经上课了吗?左利揉了揉眼睛,心中痛骂自己怎么会睡着了,估计是昨天太累了,晚上还和含牙激烈搏斗,自己真是没用啊,这点劳累都受不得,万一两个女生出事该怎么交代?左利几乎嚎啕大哭!从树上一闪而没。
“为什么你老跟着我?”非常不愉快的语气,昨天抢劫食堂失败让含牙今天的心情很是不爽,即便早上刚吃了10个包子。
阿同幸灾乐祸地道:“除卓影外禁止单独行动的条例你还记得吧?更何况上头特别关照要看紧随时有抢劫意图的癫狂罪犯,哈哈。”阿同再也忍不住笑:“昨天晚上有个笨蛋妄图以一敌三挑战老左、霜少和吴非,可惜我错过了这么有趣的场景。”
含牙恨恨地道:“你就笑吧,哪天你打劫乐器店的时候,我们四个一块儿揍你。”
“高雅的艺术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那边就是剑道社了。”阿同道:“千万不要过分表现,明白吗?”
含牙不屑道:“老子是被逼无奈来应个景,点个名就去睡觉。”
阿同冷哼道:“少骗我,睡觉是假,又在打食堂的注意吧?”
含牙哀叹一声:“霜少说的对,打仗的要诀就是不能让敌人了解你的战术。”
“这哪来什么战术?”
普瑞大学剑道社在全Z国也是相当知名,在大动会长期占据冠军宝座,今天是社员报到的第一天,三十名新生整齐地在门口排成队列,聆听学长训话。迟到的新社员和他的临时监护人在互相讥讽中走了进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一名貌似高年级的学长冲两人大喝道。
“我是来被点名的!”含牙马上道。
阿同捂着脸道:“呆瓜,干嘛把真话说出来。”
“来点名?”长相有些凶悍的学长一愣之后,被气乐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你看,他还带着把破剑呢。”另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对旁边的人道。
那个高年级的学生道:“同学你走错地方了吧,锄草社在隔壁操场呢。”
“哈哈。”所有人都哄堂大笑。
场内一片喧哗。”听说有个旁听生来入社,想必就是他了。”
“肯定是,否则有哪个笨蛋会带真剑来剑道社的?”
“那是剑?看那剑鞘锈的,就是把破刀嘛,估计他们祖上都是锄草的。”
“哈哈。”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含牙只是微笑着并不说话,本来就是他迟到了,让人骂也是应该的,他经历过不知多少嘲弄奚落和不公,这些对他来说如同吃10个包子一样不算什么。
“剑道的宗旨是心气平和,像你们这样也是来学剑道的?”一个清扬的女声响起,声音虽不高昂但却压过了所有的嬉闹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一个一身白色剑道服的少女拍众而出,个子虽然不高,但马尾辫衬托着清秀而冷峻的脸庞,显得英气逼人。
“你是新来的社员含牙同学?”少女冷冷地开口问道。
旁边的学长忙不迭地喝道:“这是我们剑道社的主将兰湘学姐,给我好好回答。”
含牙嬉皮笑脸地回视着兰湘锐利的目光:“是啊,我是含牙,这位是我的跟班阿同,这算点完名了吧,可以走了吗?真得好饿,不,好困啊。”
阿同一个爆栗敲在含牙脑袋上:“谁是你跟班?”
高年级的社员集体愕然,兰湘的名字在这个学校可是无人不知,是大学三年级生的她已是青年运动会剑道冠军、大学生运动会剑道冠军,治理社团一向以严格冷酷著称,虽然是女生可剑术一流,无视社规的社员和妄图追求她的男生一概在剑道场上被她打得惨叫连天。可眼前这个旁听生明显没听说过兰湘,竟敢这么冰山女将说话!
兰湘的目光愈显冰冷:“你不知道吗?新生要同主将比试一场才算报到,只要你打赢了我就可以走了,输了的话也能走,可能要走到医院去。”高年级生有一种毛骨悚然外加幸灾乐祸的感觉,知道冰山女将准备下狠手了。
阿同悄声对含牙道:“算了,被她打几下就当输了吧,反正你皮糙肉厚。”
“知道,啰嗦,我堂堂上将怎么会同普通人动真格的?”含牙不耐烦道。”好啊,怎么比?”含牙爽快地道。
兰湘拿出剑架上一把竹剑丢给含牙,指着地板上一个直径五米的圆圈,道:“被打中躯体五下或者双脚踏出这个剑道环外的算输。”
“简单易懂。”含牙笑呵呵地把月残别到身后,步入剑道环,搓着肚子喃喃道:“这样下去早上吃的包子就要消耗完了。”
阿同心想:那十个包子你不是才吃吗?
兰湘双手平握着竹剑,端庄而又肃穆地走入剑道环,依旧冷峻地道:“就想到吃吗?哼,你只要赢了,我请你吃一个月的饭;输了就去医院呆一个月吧。”
“真的?”含牙兴奋到极点。
糟糕!阿同捂着脸心叫不好。
“当然是真的。”兰湘冷笑道。她深吸一口气,竹剑剑尖遥指含牙,光裸的纤足向前弓步,姿态优美且气势十足。反观另一方,竹剑随意得抗在肩上,傻笑的嘴角几要流出口水。
高年级的社员就等着听旁听生的惨叫,低喝一声:“开始。”
兰湘一声娇喝,蓦地往前一步,竹剑陡然举上半空,往含牙当头劈下,在空中突然转向,往肋骨处扫去,剑法又快又刁钻。就在要击中肋骨的一瞬间,含牙抗在肩头的竹剑已不可思议的速度陡然往下一放,两把剑剑身相撞。兰湘只觉得一股无与伦比的庞大力量从剑身传来,躯体不受控制地弹开地面往后跌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跌在了剑道环一米开外的地板上,虽然没有受伤但心头涌起说不出的恐惧,因为她根本没看清含牙的动作!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清眼前的状况,他们只看见含牙肩头的竹剑一动,兰湘就已经输了!
一招!兰湘一招就被打败了!兰湘输了!这可是三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啊!
“噪音!原来在这里吃饭是这么随意的。”含牙得意的笑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宁静。”还有谁要挑战?赌注是一个月的饭!每餐都要有大块的肉哦。”
这个混蛋!阿同为之厥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