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了这些棋子,了尘看了看天穹。
那巨大的梧桐树就算是十多人合抱,也难将之围起来,上方更是枝繁叶茂,枝叶生机勃发,就像是被血浸染过一样。
透过缝隙,能看见骄阳正当空,和赤红色的梧桐古树相映成辉。
算了算时辰,也到了午休的时间,了尘正打算回房小憩片刻。
倏的,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传到了了尘的耳边。
琴声仿若具有魔力一般,令人深陷其中不得自拔。
了尘的步伐戛然而止,他晃了晃脑袋,才算是稳住了自己的心神,这首曲子并非是他第一次听到了,但是每次听见,都会给他以惊艳的感觉。
仿若这首曲子乃是天上仙曲,不应该出现在人间。
“玄慈师叔,大驾光临,看来弟子今天是无法午睡了。”了尘笑了笑说道。
在玄山寺之内,当以玄字辈为最高,玄空大师乃是玄山寺的方丈也就是了尘的师尊。
玄字辈的大师,除了玄空之外,还有他的四位师弟,分别是玄极、玄恩、玄慈、玄智。
而这玄慈大师,也是了尘的师叔。
人未至,声先达,这是玄慈大师一贯的作风,了尘也很清楚。
房顶的屋檐边,一道人影掠至,他仿若会瞬移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了尘的面前,手中举着一把长琴。
“了尘啊,刚刚我玄恩师兄垂头丧气的离去,想必是你与他博弈,又胜了吧?”玄慈笑了一声问道。
“不过是弟子侥幸罢了。”了尘回答道。
“玄空师兄他闭关了。”玄慈忽然说道。
了尘有些不解,道:“哦?师尊他突然闭关,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这不就是让我来通知你了,师兄他法理通透,令我和几位师兄弟望其项背,此番闭关定然是有大感悟,只怕需要不少的时间了,甚至是……”
了尘当即追问道:“甚至什么?”
“甚至需要三年五载。”
了尘目光灵动,陷入了沉思。
“你也无须担心,师兄他功参造化,出关之后,会有大突破。”玄慈安慰道。
“玄慈师叔一向喜静,今日前来,只怕还有要事吧。”了尘猜测着说道。
玄慈笑了一声,道:“你猜得不错,我今日前来,是有了关于你身世的消息。”
“我的身世?”了尘起初是有些震惊,但是久久,他又苦笑了一声,道:“我本无父无母,过往的一切,早已随风而散,提它作甚?”
“师兄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关于你的父母和亲人的消息,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玄慈解释着说道。
了尘依旧无比冷漠:“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你……”玄慈有些惊诧,他没有想到了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怎可如此不近人情?”
了尘正色说道:“他们弃我于不顾,我又为何要去找他们?”
“对于往昔之事,你知之甚少,当年你父母或许也有不为人知的苦衷呢?”玄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之中又有一些推测的意味。
“什么苦衷?什么样的苦衷能让他们弃我而去?如果他们是那数千浮尸中的一具,我宁愿和他们死在一起。”了尘语气决绝。
玄慈沉声说道;“当年载你渡河的那木盆师兄他一直保留着,这些年来,木盆有所损坏,师兄他无意中在那木块相连之处,看到了一个字。”
“是什么字?”了尘急切的追问道。
“一个苏字。”
“苏?我姓苏吗?”了尘又问道。
“你确实姓苏。”
“仅凭一个字,就能断定?如果说当年那个木盆是别人随手捡起的呢?”
玄慈笑道:“师兄亲口所言,你确实姓苏,不会有错。”
顿了顿之后,玄慈又说道:“至于师兄为何一口咬定你的姓氏,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师兄他通晓八卦五行和命理造化,既然他这么说,就一定是有道理的。”
“苏尘……”了尘喃喃自语,他念叨着这个名字。
“我查过了,在南荒地界,苏氏这个姓是极为罕见的,唯有常安的大族阀有苏姓之人。”
“常安?”了尘呢喃着,常安这个地名他曾在书中无意中看到过。
和玄山寺同属于南荒大地,但是却相隔万里之遥。
南荒大地,沼泽山林在所多有,多是宗派林立,和其他地界不同的是,罕有城镇。
因为南荒乃是边荒苦地,草原和沼泽几乎占领了很大一块版图,这里妖族横行,甚至不弱于人族。
而常安城,是南荒仅有的几座大城之一。
南荒的城,势力庞大,由城主掌控着,城内还有其他许多的小势力,可以说南荒任何一座城的综合实力,绝不会亚于那些超级宗门。
“我曾在书中读到过,那是一片繁华的地界。”了尘说道。
玄慈笑道:“你可知道,常安之地,与我玄山寺相隔多远?”
了尘思索了一会儿,便答道:“只怕是有万里之遥吧?”
“我且再问你,常安与日孰远?”
了尘沉思许久,他不知玄慈大师为何忽然会有此一问,但是想了之后,还是回答道:“当然是日远。”
“如何?”玄慈大师反问道。
了尘纵身一跃来到了梧桐树之上,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伸出手来,能够感受到一丝温暖。
“骄阳当空,相隔于此,不知亿万万里?师尊曾说过,唯有古之圣贤,能够以大法力,大神通,破碎虚空。”了尘回答道。
“天地在变,时代再变,破碎虚空,如今只是妄谈罢了……”
“哈哈哈。”忽然玄慈大笑了起来。
了尘很是不解,便问道:“师叔为何发笑?”
玄慈收起了笑容,看了看远方,答道:“我却说是常安远?”
“如何?”了尘不解。
他很不明白,常安再远,万里之遥罢了,乘风舟策快马,也能抵达,但是大日当空,遥不可及。
“举头见日,不见常安。”玄慈大师双手合十,幽幽说道。
他留下这话,便离开了院落。
“举头见日,不见常安……”了尘呢喃着。
他如之前的玄慈一般,看了看远方,大江绵延,与天相接,两岸青草竹林,之外更是万里广原,有尘雾弥漫着。
“确实是不见常安……”了尘若有所悟。
玄慈大师留下的这句话中包含大道理,值得参悟和深思。常安与日,本没有关联,但距离是一座桥梁,将它们串联在一起,一个是可望而不可及,一个是可及而不可望
他本想要喊住玄慈师叔再多问一句,但是玄慈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
当天夜里,了尘难以入睡,他一直在想着常安的事情。
他生性孤寂,与常人不一样,但是这十七年来,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表象只是一种面具,为了遮掩住他内心深处的伤悲,还有他无父无母这与人不同的特点,他又何曾不想过自己的家和自己的亲人呢?
“苏尘?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呢?”他喃喃着,躺在木床之上辗转反侧,还是无法入眠。
他在想,自己的父母还活着吗,是否如玄慈师叔所说的那样,是常安苏家大族阀的一员呢?
常安等若南荒的“圣城”了,城内遍布了许多超级修仙家族,几乎能和当世一流的门派分庭抗礼,如果自己的父母亲人真的是苏家的人,当年自己为何会从江里漂流而下。
如果自己不是常安苏氏的族人,那师傅又为何会一口咬定自己姓苏呢?
了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师傅的秉性,他很清楚,平日里都是少言寡语,但是他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有道理,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也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而且了尘知道,玄空不仅深谙佛法,对于玄门秘术也是浸淫数十年,精通八卦卜算之术,既然玄空说自己姓苏,那就绝对不会有错。
……
几番思索之下,了尘起床离开了院落。
他直接前往了玄空的住处,玄空住的地方虽然也是一座院落,但是要比了尘住的地方更小一些,也更简陋。
这和玄空本人一向清心寡欲有关,以往的时候,了尘有什么问题都会直接来这里询问自己的师傅。
可是今日,推开了木门,里面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几张蒲团,一张木床,当然还有屋子中央的一尊佛像。
佛像面前,有几块碎木,这东西了尘认得,是十七年前载自己渡江的木盆。
果如玄慈大师所说的那样,已经碎裂了,了尘上前翻找,他点起了身旁的烛火,借着微弱的烛光,他果然在那断木的痕迹之处,看到了一个字。
赫然便是一个“苏”字。
字迹也不大,不知是用何种方式刻印上去的,是小篆体,铁画银钩,颇有一番气势。
了尘的内心深处有些悸动,虽然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字,但是不知为何,这个字给他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以前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样,这种怪异的感觉实在是太玄乎了。
了尘捏着这一块断木,心里久久都不能平静下来,看到这个“苏”字,他很难抑制得住自己心中的那份情感,好像浑身血液的流动都加速了,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罢了……”了尘叹息一声,匆忙离去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今天一天他实在经历了太多事,被三个师叔轮番找上门谈话,得知了自己身世之谜以后,已然是身心疲惫了,迷迷糊糊的就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