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简雍被吓一跳,咬在嘴里的大块羊肉差点掉地上,以为谁来跟他算羊腿的账呢。
他扭头,看到苏双在他们身后坐了下来,手里拿着半块饼,嘴里一嚼一嚼的。
“你倒是不亏待自己,”苏双笑着说,递给简雍一个精巧的铜酒壶,“跑一天还能有心思抢吃的,倒是个行商的料。”
简雍也不客气,接过酒壶猛的往嘴里灌了一口,擦着嘴说:“我可不跟您行商,我这进了洛阳求学,将来可是要出入台阁的,到时候您就可以到处吹牛说,闻名四海的简大人跟我一起喝过酒吃过肉呢。”
哈哈哈,苏双和刘备一起大笑,简雍常帮苏双写写算算的,也是老熟人了,知道他那张嘴总是憋不住要往外吐象牙。
苏双又把酒壶递给刘备,刘备也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夜里怕是不太平。”苏双低声对刘备说。
“尾巴还跟着。”刘备的声音也很低,眼神往矮人的方向瞬了瞬,看向苏双。
苏双点点头。
“来头很大,对手能调动的力量也大得很,如果是你,怎么下手?”苏双低声问。
“不算我们,这二十多精锐矮人武士,正面要有胜算,至少得出动不下百骑精锐,我猜对他们有兴趣的人没法在汉国境内调动这样的武力,”刘备的语气很平静,“除了官军,幽冀两州能排得上号的武力,无非乌桓马贼和幽冀群盗,沿着官道不断设伏,不停在夜里袭扰,让我们无法休息,趁我们疲惫之时,杀出几个刺客制造胡乱,胜算不小。”
苏双皱了皱眉,刘备所说的跟他想的差不多,情况很不妙,但更不妙的刘备还没有算上的一方人马:“如果算上烛影堂呢。”
刘备的瞳孔瞬间放大,楞楞看着苏双,不敢相信竟然连烛影堂也卷入其中,烛影堂是一个无比神秘的组织,极少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何处,也没人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任何人一旦和这三个字扯上关系,无不丧胆,烛影堂有着天底下最精锐的刺客,当他们想要谁的脑袋的时候,哪怕是一国之君也极少有人能逃脱。
“这样的生意苏老板也接。”刘备的话里带着苦意,虽然面上叫着苏老板,其实他一直把苏双当做自己兄长,有些话不需要太拐弯抹角。
“只是生意就好了,”苏双无奈的摇头,“生意之外的东西,有时候反倒让人不堪重负,明知前路荆棘遍布,也不得不踏过去。”
“哈哈。”刘备突然笑了。
苏双抬头看了看刘备,仿佛有什么被识破了一般,带着些自惭也笑了笑。
“我认识的苏老板,并不是一个轻易把自己往死路上送的人,”刘备收住了笑容,“接下这个活的时候苏老板已经有腹案了吧,只是要手底下的人去冲锋陷阵,你们这些生意人,到头来连身边的人也要算计,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把自己也算计了。”
“你这么说,我这个做兄长的心里凉飕飕的,”苏双自嘲般笑笑,然后艰难的吐出了四个字,“太行古道。”
刘备点点头,太行古道是和烛影堂一样让人心胆俱寒的存在,不过既然牵涉了烛影堂,绕道太行古道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了。
“如果我不在了,照顾好我的母亲。”刘备突然说。
苏双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一个精干的路护从车圈外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在刘备身后的车里放了些东西,那是为刘备准备的弓、刀和甲胄。
苏双拍拍大腿站起身,他还得去安排守夜的事,他越过马车,跳到车圈外,脸上浮起无比诡异的笑。
玄德啊,我怎么会让你轻易死去呢,苏双在心里说,他背对着车圈里的人,无人能看到他此时的神情。
苏双走了一圈,把守夜的事安排下去了,车圈里的火光燃了好一阵后,渐渐熄灭了,在外宿营的行商们畏惧自己在夜里成了盗贼们的目标,总是灭了火光再休息,那些少年更是疲惫不堪,顾不上郊野的寒风沉沉睡去。
刘备被安排在下半夜守夜,却没什么睡意,半躺着斜靠在马车边上,简雍和苏森在他身边打着呼噜睡得像猪一样。
初秋的月光洒落,几个路护在刘备的余光里,来回巡视,矮人那边盯得更紧,六个矮人在女精灵那面的车圈外站得笔直。
至于那个女精灵,她似乎也没有睡…
刘备一直在躲避,可最后,他的眼神还是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和女精灵的眼神遥遥的对上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一个小孩做了什么错事,一边忐忑不想让大人知道,一边又迫切的希望大人知道,好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明明隔着十几步远,却感觉近在咫尺般的端详着女精灵,她美得那么摇曳,时而恬静如清晨的风,时而又动人心魄得火山中的烈焰,瑰红色的眼睛仿佛美酒,让人情不自禁的想沉醉下去。
玄德…
刘备微微有些吃惊,似乎有人在呼唤他,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飘忽而又真切,可那个女精灵明明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那会是谁在呼唤他。
玄德…你…不想拥有她么…
拥有她?她是谁?刘备有些焦躁,奇怪的声音好像勾起了他心底的记忆,让他畏惧的,想远远的躲开的记忆,似乎要在奇怪声音的起伏中,喷涌而出。
你…忘了她么…声音也变得焦躁,而且似乎变得痛苦,仿佛有个女孩低低的哭泣,哭泣,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悲伤逆流成河,哭声越来越狰狞,最后竟像在咆哮,凄厉如刀,切割着刘备的心。
刘备站了起来,那些画面终于还是被释放出来了,凌乱的奔袭在他脑海里,悲伤仿佛要将他淹没,他在月光下孤身而立,泫然欲泣。
所以结局早已注定,无人可以改写命运么?刘备悲伤的问,他不可自抑的向女精灵走去。
女精灵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仿佛在呼应那些啸戾的声音,她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她的眼神那么飘忽,像一个红色的陷阱,要把人吞噬在其中。
这就是宿命么,刘备心想,他感觉自己在接近死亡,却停不下步伐。
他突然觉得身后一冷,胸口处笔直的剑刃挂着流动的血,突现在他眼前,一柄剑从他身后刺破了他的胸膛,他眼一黑,整个人坠落了下去,永不停歇的坠落。
“玄德…”又有人在呼唤他,他竟然觉得有些温暖,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