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血人一般的刘备,车里的女子并没有觉得害怕,她的目光穿过刘备护在头上的血肉模糊的双臂,落在他的脸上,虽然被血水覆盖,仍能看出那是一张十几岁少年的稚嫩的脸庞,可是少年的双眼却在失去生机。
女子皱起了眉,那些她一直想忘掉的记忆涌了上来,下意识的喊道:“别打了。”
于是众人就真的停下了棍棒,兀自留着刘备在那里口吐血沫。
并没有人真的听到女子的声音,在喧闹声中,她的声音小得微不足道,刘备就躺在车帘之下,围在最里面一圈挥舞着棍棒的人们,在女子掀起车帘的时候,立刻都看到了女子,他们都以为那只是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没想到里面居然有人。
车帘只被掀起一小角,女子只暴露出半边面容,还是美得让人窒息。
“小娘子怕不是这贼人的姘头吧,何不敢大方见人!”专打刘备脑袋的人目露精光,大声叫嚷,本来他看着这小贼快被打死了,这好不容易来一出的大热闹就要没甚玩头了,这车里突然冒出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让他再次兴奋不已。
这一嚷叫醒了众人,本来最里面几圈人在女子的美貌面前,都不知如何言语了,听得有人大声叫嚷,哪里听得其它,只听见“小娘子”三个字真真切切的飘荡在耳旁。
这舟人街商旅众多,大大小小的商人们都需要地方谈生意应酬,连带声色艺馆也多了起来,不少在艺馆里出卖技艺的小娘子们并不住在艺馆里,也住在舟人街的巷陌中,平日码头工人一大早出工的时候,总能遇到三五成群的,刚在艺馆里彻夜欢娱的小娘子们下了工,回住处休息,颇是香艳。
现在有人喊小娘子,众人自然明白车中这位国色天香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哪里还管刘备,都情不自禁的口出戏语,心生愉悦。
“小娘子在此久后,可是在等我,我可是棒打贼人的大英雄啊哈哈哈!”
“小娘子为何不下车相见,久了怕是这小贼要上得车去,伤了小娘子疼的可是我的心呐!”
“小娘子别听那些家伙瞎唬,咱几个正经的问小娘子,相叙情谊可要个什么价哩?”
“小娘子别小看了咱哥几个,当我们出不起那个钱,老子们有的是钱,怕掏出来吓得小娘子一个劲浪叫咧!”
女子这下倒真的害怕了,她从未被这样轻薄过,眉头更皱,满脸恼怒,却不知如何脱身,她又不敢关上车帘,只怕关上车帘,这些人再动手,这少年就被打死了。
忽地车帘被整个的拉开了,从车里冒出另一个少女的脑袋,少女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虽然比起她一旁国色天香的女子或有差距,也算长娇俏,少女杏目圆睁,扫了众人一眼,大声怒道:“不许轻薄我家姐姐!”
本来众人百般戏语,那女子不动声色,众人倒不知如何下手了,这会儿冒出一个妹妹,这一拌嘴,不就有了话头了。
“不轻薄你姐姐,难道轻薄小妹妹你啊,别以为你小我就下不去手啊。”
“就是,小妹妹有胆就下车跟我们理论理论,藏在车里算得什么好汉。”
“下车就下车!”少女更怒,开了一侧车门,直接爬上车顶。
“我们只是路过,你们要打贼人便打,欺负路人做得什么!”少女在车顶叉着腰,和叫她下车那人理论。
众人哪里想和她理论,只当她是个好激的傻丫头,更是狂蜂浪蝶戏语连连,更有甚者靠着马车,不时的砰砰拍打,仿佛随时要闯上马车一样。
围在外面的人群也喧闹声再起,原来圈里棍棒声停了,外面的人只当小贼已死,没了看头,突然最里面的几圈人欢笑浪语,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下马车上冒出来一个娇俏的小娘子,看她说话,车里似乎还有一个小娘子,都立时明白怎么回事了,心里欢快极了,这一出大戏更完,又来一出,好不刺激,都跟着叫起好来。
车里的女子越来越怕,完全看不到收场的样子,这些人看着劲头越来越甚,万一闹起来把她们俩拖下车,那真是万劫不复了,而车旁的少年浑身是血,再拖下去恐怕也难活了,目光想越过人群看看前方的动静,又哪里越得过去,越想越惊,泪水悄然清丽的脸庞。
“杀贼人,杀得好!”一声巨吼像是从天外降临,席卷过众人的耳畔,众人心里一惊,喧闹声一时间小了许多。
“杀贼人,杀得好!”吼声再次席卷而来,再也没有人敢出声。
“杀贼人,杀得好!”吼声越来越近,仿佛有人在众人耳旁咆哮,个个都听得胆战心惊。
这声音对站在圈子最外围的那个人而言,更是如雷贯耳,吓得他三魂丢了七魄,所以当有人挤他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手一推,立时就要转头大骂。
话未出口,目光却俨然撞上了一堵墙,一堵金属的强,挤撞他的人身高不下八尺,一身铠甲铮然,目光如炬,连带腰间的佩刀都巨大无比。
那个人立时退开到一旁,矮身低头连叫大人,不敢面对披甲者的锋芒,而披甲者身后,像他一样披甲的高大武士不下二十人。
领头的武士越往里面走,退让开的人越来越多,等他站在大叔身旁的时候,人群已经悄悄退去了大半,剩下的人看着武士们,也不敢有任何声息了,都当是官面上终于来人了,可是这些人武士看着却远比寻常衙役可怕多了。
“杀贼人,杀得好!很好,非常好!”为首的武士再次说道,众人才知道这可怕的吼声是这位武士发出的。
武士揪着大叔的衣领,像揪一只小鸡一样把他揪离地面,目光如利刃般切割在他脸上,声如洪钟:“是你家遭的贼?”
“是…是小人家遭了贼…”大叔被武士揪得脖子生疼,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又哪敢对武士表示不满。
“哪个是贼?”武士又问。
“那个…地上那个…”大叔艰难的答道,还勉为其难的用手指了指。
“马车上的是贼吗?”武士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目光中满是杀气。
“不是不是…小的不认识马车里的人…她们…她们是路过的…”大叔再傻也看得出来武士是什么意思。
“那还不让路人走?路人延误了案情,你们谁负这个责?”武士一把把大叔扔在一旁,目光凌厉的扫视众人。
哪里有人敢接话啊,马车前的人群纷纷退到一旁,让出一条路来。
车顶上的小丫头也已经回到车里,一名武士跳上马车,就要驾着车离开,车里的女子却和他说了些什么,武士又跳下车,和女子一起把刘备扶上车。
众人都有点不解,立时有了小声的议论。
“本官要犯人回去调查,你有意见吗!”为首的武士对跌坐在地上的大叔喝道。
“没有没有,小人不敢有意见…”大叔连忙挥手。
“那是你有意见了?可要跟我回去一起调查!”武士看向那个撇着嘴,眼神最不满的人。
“啊…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那人被武士一盯,吓得屁滚尿流,连忙称否,缓缓向后退,最后一扭头飞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