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七年,长安城内,长安东街,武府。
“恕在下唐突,夫人天庭饱满,耳与眼齐,此乃荣华富贵之征,且唇红齿白,人中清晰,此乃人丁兴旺之兆。想来夫人必有贵子佳儿。”
美妇微微欠身,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青衫男子,男子身长八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雅。言语常笑,悉堆眼角,浑然天成的风韵全在眉梢。发以竹簪束冠,丝绸缎袍边绣雅致的竹叶,腰系玉佩,虽质地普通看起来却朴素精致。
“谢先生美誉,久闻先生学识渊博,精通面相,不知可否劳烦先生为家中儿女测言一二。”
男子双手作揖,眼前的这位美妇虽步入中年却依旧风华绝代。美妇身着一袭玄紫长棉衣,一条淡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清雅却不失华贵。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手腕处若隐若现的上等和田玉手镯显尽官家富贵,纯白透亮的珍珠金簪斜插在复杂的发髻间,不负三千如墨发丝。本就白皙的面庞略施粉黛,轻点朱唇,去一份寻常贵妇的脂粉妖艳,多一分成熟女子的从容高雅。
“夫人谬赞,在下只是颇好星象风水,略知一二而已。夫人若不见责,还将请出令郎令嫒,容在下细细端详。”
美妇喜上眉梢,忙令婢女去领孩子。
“我夫妻二人皆是年逾半百之人,喜忧如何无需多问,倒是孩儿们的前程牢挂难释,先生肯指点迷津,当真是了了妾身一桩心事。”
说话间,婢女已领了三个孩子前来,两个男孩看模样已经十三四,这样年岁的官家男儿在当时的朝代早该德爰礼智,学富五车。再不然也该知书达理,但这两个孩子举止轻浮,衣裳污秽,全无公侯气质。另一个女孩五六岁的年纪却衣裙华丽,怀抱一柄雪白无暇的玉如意,如此名贵之物只当是寻常玩具,四个婢女跟随伺候,真有侯门小姐的气派。
美妇见男子打量完三个孩子,开口道
“我夫妻膝下四个孩儿,最小的尚在午睡,有劳先生先看看这三个孩儿面相如何。”
说着便招呼那两个男孩“元庆,元爽,还不快向先生施礼。”
男孩满脸不情愿,却又不敢违拗母亲之言,慢吞吞上前勉强一揖,毫无恭敬之态。
男子微微点头,当是还礼,面向美妇,轻启唇瓣:“两个郎君可以官至三品,只不过能保家守业,谈不上大贵。”
男子看向那绣衣女童,谁知那孩子甚是扭捏,不愿理睬生人,无论婢女怎么哄都不肯近前。还把玉如意扔在地上。美妇无奈,屈身摸着她的小脸哄劝良久才拉至男子面前。
女童五官俊美,皮肤白皙,神情颇似其母,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男子点头:“令千金是命中富贵,不过...恐不利夫。”
美妇开始时面露喜色,但听到不利夫家眼神又暗淡了,叹道:“哎~女子再强到头来还不是指望丈夫,这真算不上好面相。”
说罢,默然低头,凝视地上的玉如意,似是勾起无限心事。男子见她满面愁容,便宽慰道:“夫人莫灰心,何不把幼子抱来一观。”
美妇虽点头称是,但眉间的愁容却不减一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婢女已经抱着孩子前来,美妇接过孩子,走到男子眼前。
“先生请看。”
男子定睛一看,这小童白白净净,红润小嘴半张着,双目紧闭兀自睡的香甜,身裹半壁棉缎,身着青葱小裤,脚上套着小靴,显然是个小郎君。
男子直视良久,伸手捏捏小手,又摸着脖颈,过了一会儿,男子收回手,负立身后。面露吃惊的看了一眼客椅上正悠哉品茶的白衣女子。
片刻,便敛尽了神色,道:
“夫人好福气,公子龙骧虎步,龙瞳凤颈,此乃伏羲之相,贵不可言。”说着又蹙起眉头。
“不过,这孩子若是女儿之身,日后定可为天下之主,可惜啊~”
美妇听闻此语,愣在当场,左右仆妇婢女也都颜色尽变,众人面面相觑,半响,谁都未发一语。美妇倏然,深施一礼。颤声道:“多谢先生吉言,只不过,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男子侧身,躲过行礼。
“夫人有话当可直说。”
“先生今日之言,毕竟涉及妄测天子,恐怕会触犯天威,还请先生今后莫提此事。”
“夫人放心,在下心中自有定数。”
“谢先生应答,请受妾身一礼”
“夫人莫要见外”男子虚扶一把,并未让美妇行礼。
“现已至午时,先生若不嫌弃,留下用顿便饭如何?”
“夫人莫要麻烦,在下已约好挚友,现在便要赶去赴约了。叨唠夫人许久,还请见谅。”
“既然如此,妾身也不便强人所难。此去一别还望日后有缘相见。”
“在下就此别过”
说罢,转向白衣女子,“玉芝,我们走吧”
白衣女子起身,向美妇屈膝点头当是辞别行礼,并无其他言语。便跟着男子走出武府的大门,向长安最有名的溯源楼走去。
“玉芝,你是怎么知道武家四子是个女孩,还知道他日可以问鼎天下?”
女子嘴角上扬,眼角却笑意全无。“袁先生不是也单凭面相就能知道武家公子可以官至三品,女儿富贵却克夫吗?”
“古语云三岁看小,六岁知老。看一个人日后能否富贵面相不过其一,正所谓相由心生。而在下看相,还需要观其行听其言方能知其心。正如方才,武家两位公子已至总角之年,却不知礼数,脏乱不堪,定是没有什么大作为的,但是,武家家主武士彟追随当今圣上,名义上有从龙之功,两位公子长大后定是可以得到善待的,至于官品多少,三品已是二位公子能及的最高官品了,若是日后未能达到,那便是时候未到。”
白衣女子心中黯然,武家兄弟之后的确是官至三品,但是这跟武家现在的家主并无多大关系了。
“好一个时候未到,想不到鼎鼎大名的袁天罡袁先生竟也会有这等...“别有深意”...的言辞。那武家三小姐呢?袁先生又何处看出她克夫?”
“武家千金小小年纪就养尊处优,娇奢任性,其母又纵容疼惜,加上武家门第尊贵,今后无论谁摊上都不会家宅安宁的。”
女子神情依旧淡雅,嘴角上扬,眼角无笑。恭维道“袁先生不愧是当今朝代相术第一人。”
“过奖,现在就带你去见一人,此人占卜八卦更是一绝。不过,还请玉芝姑娘可否先行告知,你是怎么知道武家四子是女戴男装,而且当是日后之主。”
女子低头浅笑:“不过一场赌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