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不知晓刘汉业心中的思绪起伏，只是笑着问道：“也别这般灰心，那个东国的公主不是去帮你讨解药了么？”
刘汉业这才从万千思绪中惊醒，他转过头，清澈有神的双眼看了看随风摇曳的冰草和嵩草，轻声喃喃道：“公主她只是去做她应该做的事情，我不过贱命一条，她是不会为了我而费尽心力……”
老人许久没和人敞开心扉了。
他笑了笑，仿佛四十年前，他和那依旧无法对一名女子释怀的剑神谈心那般，开口道：“你小子才多大岁数？怎么就能明白女孩子家的心思？…..”
刘汉业也笑了笑：“我这般人，即便死了，也无法真心对一个人，又怎么会理解她人的心思？”
老人拾起几捆冰草，喂起了旁边一只悠闲游荡的羊儿：“小子，你很寂寞么？……”
刘汉业有些尴尬得笑了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做一件事，但却从来觉得这是值得的……这也算寂寞么？”
老人看着吃草的羊儿，感慨道：“当年姬光寒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啊：人生在世，苦多乐少；若不能执着本心，那也就跟死了差不多了。所以我猜六年前姬光寒死的那一刻，他一定是很快乐的，因为他放下了羁绊，没有了执念，所以也无悔走过这一遭了…….”
老人见刘汉业津津有味得听着，便继续讲道：“你看看这吃草的羊儿啊，它也许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是被人无情宰杀，也或许它从始到终都对此清清楚楚。妥协也好，认命也罢，拼命反抗也可，这些都是它自己的路，别人都强迫不得，人也勉强不了…….孩子啊，如果你觉得寂寞，就自问一下，你是否走上了自己认为是对的道了，是否把决定要去做的事情做了，是否去见过那些真正在意的人了？人生本不过一场虚幻大梦，既然改变不了命运，又何必执着于命运本身？”
刘汉业揪着地上的冰草，许久也没有言语。
老人看着这个俊朗修长的蓝衣公子，莫名想起了当年还年少的自己。
刘汉业忽然轻声说道：“前辈，我觉得有个人很像你…”
老人笑了笑：“谁啊？….”
刘汉业徐徐道：“三个月前见到了个青城小弟子，他性情倔强，却又看得开许多事物，我觉得有大智慧的人也不过如此了….”
老人听出了刘汉业言语间的无奈，道：“诶…….我又算什么有大智慧的人？不过经历了生死，看淡了许多事罢了。不过你说起青城派，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年的青城掌门了。当时青城派在七大剑派中最为落魄，秦掌门修行境界排不上号，但为人却是我见过最为坦荡的了…..唉，听说当年我入魔后被控制心神，前去凉州挑战，中土的七大剑派，四大世家，佛门三圣地，无不声声讨伐，视我为异域邪魔。唯独他和华山的司徒掌门，是唯二甘愿冒天下人鄙夷，也不愿前去与我交锋的。”
刘汉业不由感叹道：“人们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江湖中的那点束缚又哪里比得上庙堂上的明争暗斗？我若是有来生，便想去做一名逍遥山水的剑客，哪怕死在他人剑下，也无愧于心，无悔于行了…..”
刘汉业刚说完，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由叹了口气：“可惜啊，今日的修行界，昔日说书演义里那种逍遥山水的风流剑客，倒是再也不复存在了........”
老人反问道：“你还是放不下？”
刘汉业面带凄苦的点了点头：“诶…..回不去了…..”
老人点头道：“我勉强不了…..”
刘汉业起了身，接过老人手中的那颗晶莹的蓝色冰珠。冰珠冷凉沁人，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主动触碰那名羞红了双颊的女子的手。
那一刹那，大雪纷飞下，自己也是感觉到了这种摄人心魂的冰凉。
老人也起了身子，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刘汉业有些疑惑，问道：“前辈，你要干什么？”
老人叹声道：“告诉你那个青城的朋友，我一生在世，别无牵挂，也只想做三件事情......第一件是和姬光寒，冷雪棠，司徒宇云，秦苍行，顾淳皓，认认真真喝上十天酒，可惜听姬长空的语气，都四十年了，他们大概都不在了吧......
第二件事情，就是看着皇兄能被平反，他的后代能够登基大统，大夏国顺民安，与大东百世友好，兵戈不再，战乱再无......
第三件事情，便是能有个不像我这般没出息的儿子，他若是想读书，我便让他当个状元，他若是想当个修士，我便传他功法.........
可惜事到如今，这三件事情都没有完成。我这一生无子无嗣，最近觉得若是能收个学生也好。当年我欠了青城秦苍行一个人情，如今他早就死了，能还给他的徒孙，也算了却件心愿了…..”
刘汉业微皱眉头，道：“你要破镜出关？你现下体内气息不均，失去玄天冰魄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再离开秘境，根本撑不几年…..”
老人淡然笑道：“这世间是是非非，我早已经看惯了去，也没有什么好留念的了。皇叔武道境界之强，你们其实一直都低估了。我最近反复思索，估计他这次前来，应该是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打算来的。皇叔他没有退路，我们也没有退路。境外别说一个姬雷霆，纵然是姬长空，姬雲统统赶过来，皇叔若是抱的同归于尽的决心，大家也绝没有胜算。”
刘汉业不再多问，只是问道：“前辈很有把握？”
老人摇了摇头：“不晓得，只不过我一直觉得，当年我和他的事情，也该由我和他亲自解决。”
刘汉业点点头，瞧了瞧玄冥洞：“你那位侄孙怎么样了？”
老人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他和皇兄很像…..”
刘汉业叹了口气，扶起了腰间的赤红长剑，淡淡得走近了秘境幻术的结界。
“你的第二个愿望，我们会为你完成…..”
老人笑着回了声：“好。”
冰魄出境，幻术消觅。
时隔四十年…..
当年风流俊秀的大夏的二皇子，如今白发苍苍的古稀老人，世人口中的西海魔头呼延天河，再次踏足而出。
境外乌云密布，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磅礴大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