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被人围殴,夜静偏僻也无人帮忙,张烨被打的连喘口气的空档都没有,心里一阵愤恼。这恐怕也是他自知道肖冉已死之后,头一次有了比较强烈清晰的感知。
想不到脱身的办法,看来只有被动地等这帮混混打够了才得松气。不过谁知道他们要闹到什么时候,而实际上张烨也并没有脱身的想法,他倒宁愿放开手脚大打一架。他本觉得他有满腔力气和满腔怒气,只要一发泄出来,便没人能挡得了他,况且他平时身体素质确实不错,也没少运动。然而现实就是,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面对这般毫无章法的围殴,他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叫你猖狂,叫你猖狂!”几个人钳住张烨的两只胳膊,又几个人拽住他手脚,还有几人照着他脸上腹上乱打乱踢,还有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女生躲在一边咯咯发笑。
张烨正在苦挨之际,忽听的一阵又闷又结实的砰砰响声,他虽被打晕了方寸,不过还是能听出,那是拳脚相交的声音,只不过这次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罢了。好不容易喘口气,抬了眼看去,混乱中头上猛着一下,被人一拳砸晕过去,顿时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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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张烨已身在校医院休息室。窗子里面一层薄薄的纱帘,阳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正好投在床沿边,床单像湖面上闪动的波光一般白的发亮。
张烨感到有些眩目,便动了一动身子,顿感浑身酸疼,好像刚从一百级极陡峭的楼梯上摔下来似的。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后背和肋骨疼的他直呲牙。走去洗手池冲了冲脸,漱了一下口,镜子里看到自己身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活像个乌眼鸡。
还好没叫何嫣过来。他皱着眉心里想。
出去买了瓶矿泉水,慢慢转悠到宿舍楼,身上已被晒出一层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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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烨立刻去冲了个澡,虽然身上疼的很,不过他一夜没洗澡,一闻到自己身上的汗馊味和血腥味,以及令人讨厌的酒臭味,分分钟受不了。
洗干净,换了一身宽松轻便的短运动服,他感觉好多了,连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些。
回忆头一天晚上的事,总觉异样,张烨心头的疑惑越发像雪球一样滚的大了。他觉得他可能发现了一点什么,不过又不敢确定,他得想个办法验证一下。
然而,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看看刘猛的位子空着,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如果在的话还能帮忙商量一下……不不不,那可是刘猛,找他打架还可以,找他商量事情嘛,呵呵。想到这里,张烨又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法,只得勉强着体力,顶着大日头又跑出去一趟。
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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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张烨在宿舍门禁之前跑了出去,万一到了点儿,管理员又不让出宿舍楼了。如果是平时,他还敢从阳台翻出去,他们寝室在三楼,不算太高,一二两层都安装了防盗窗,阳台外面还有引流水管,可以攀爬,这难不倒他。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恐怕身手就没那么矫健了,他可不想摔个骨断筋折,那什么样的好办法都派不上用场了。
张烨一声不吭,走了二十来分钟,出了校园东门,直奔对面的栖溪公园。
栖溪公园跟明德校园相邻,依湖而建,是个占地2000多亩的城郊公园。园里景致甚好,花草树木,桥石水溪,亭台轩榭,曲栈幽道。尤其夏夜,很多周边住户喜欢来这里散步纳凉,附近校园的情侣们也爱来这里约会游玩。
不过目下正值仲夏,而且学校都已放假,时间也不早了,所以除了偶有几个不惧夜深仍在外溜达的,公园里几乎没什么人了。
园里最长的一座桥叫“卧云”,横跨湖腰。桥身稍稍拱起,起伏不大;两边白色大理石扶栏,雕花刻兽;桥面麻花色大理石铺陈,两手边都有缓步台阶。从侧面看去,延桥红黄蓝绿四条长长的光带点缀,流光闪烁,延伸至两岸。
张烨顺着公园主干道一直走到卧云桥,又从卧云桥一直走到湖对岸,整座桥上只有他一个行人。过了一会儿,重又走回桥上,到桥心时放慢了脚步,站在扶栏边静静看着湖面。
夜风拂面,有着白天的温热,还有着夜晚湖水的凉意,夹杂着一丝丝草木枝叶的清新气味。张烨徘徊着,犹豫着,慢慢地踱回到卧云桥靠近岸边的部分。他感觉到心跳在加快,仿佛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抬眼望了望,最终,他重又朝桥心走去。
张烨感到自己的心跳的愈发快了,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岸边累累堆叠的大石,还有大石与大石之间摇曳的树木。他两手撑在扶栏上,想要平静一下情绪,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然而丝毫没有缓解紧张的心情,心跳依旧慢不下来。他感到头皮有点儿发麻,脊背也已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在干吗,赌博吗?他心里想。
值不值得这么冒险?他问自己。然而他却答不上来。
张烨咬紧牙关,忍着疼痛抬腿翻过护栏去,背靠围栏站立。
他在犹豫。
他的眼眶开始发热,呼吸也变得急促,耳边已经听不到风声,也闻不到夜风的气味。
就这么办吧。张烨对自己说。
他好像觉得,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断没有回头的道理。他意识不到现在的自己已经钻进了牛角尖。
他又做了一个深呼吸,两眼一闭,把心一横,猛攥了一下护栏,瞬间松开了手,整个人便栽下桥去。只听“咚”一声,接着是水花四溅的声音。
水花静了下来,水里声息全无,除了刚刚那一声落水惊起的岸边浅水草丛中此消彼长的呱呱蛙鸣声。
将近两分钟的时间,等待中却像过了二十分钟、两个小时一般漫长。岸边一棵大鹅掌楸后半人多高的冬青丛中窜出一个瘦高的人影,一闪身奔到桥中心。看那动作和速度,丝毫没有迟疑。将衬衣一脱,麻利地越过围栏,站在张烨先前站立的地方,纵身便跳进水里,又溅起一阵水花,生息却比先时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