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蓝零亡。
那一天,没有蓝buff又耗尽蓝条的兰陵王用最后一个技能隐了身,随即就往草丛里钻了试图直接回城。
谁知道草丛里还有个人惊他一跳,还好他现在隐身谁也找不到。
他不由松了口气,凑上前仔细看了几眼。
是个女人?
真怪,真是奇怪的女人。
他是在战场上见过不少女人,可那要么是娇滴滴以精神力取胜且需要人保护的法师,要么是伺机而动毒蛇一样专躲草丛靠速度取胜的刺客射手,从未见过,这样背着长剑利落身姿,周遭全是激扬豪气的……女人。
“想活命吗?”那女人忽的开口,坦荡又洒脱的赤诚语调,“请跟着我!”
她的话有着让人莫名信服的能力,纵兰陵王一代君王,也不由自主跟了上去,哪怕只是为了等她转身将她的样貌瞧仔细。
突然又来一人,女人很爽朗地打了声招呼,这才方知喊的不是自己——也对,他隐身了又怎会被发现?
不过,这一转头招呼,便让兰陵王看清了女子的容貌,呵,原来还算是个旧识。
叛徒、叛徒——那个以一己之力阻拦他引来的十几万蛮族大军,那个让成年的他首次尝到失败滋味,差点害他殒命长城的……叛徒。
花木兰。
那一年城墙上风沙呜咽鸣泣,刮过脸的寒意刺痛,还有交锋刀刃明晃晃的银白光线,这些年无数次梦回那天月下,血海枯骨成荒,那个利落身影却硬生生划破了,他所唤来的大军。
英勇又无畏,凌厉又利落。
曾看不起那样华丽的招式,以为自己的不动声色才最是犀利,却不知那人绝美花样之下毫不逊色的走位和攻击,那日交手他至今难忘。
嘿,远远地,兰陵王没有神情,只以目光代礼,又见面了。
“永不放弃!”嘹亮嗓音响起,鼓舞军心的演讲一样。
明明,是女子吧,却比大多数男人还要豪迈。
他是听过大唐女子豪爽的传闻,但那些女道士不过是不介意抛头露面出席文人聚会罢了。
不及。
他看着眼前女子,不及啊,那些人的豪迈,不及花木兰万分之一。
这是经历了什么事,才将一个女子彻头彻尾硬生生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从泉水重新出现在战场的兰陵王远眺着那方的人影,一步步凑近。
她究竟遭受了多少冰冷以待,焚心蚀骨。女子入军,又会有多少冷嘲热讽,白眼相加……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能育出这样的奇女子——花木兰。
这么想着,她已然挥着长剑而来,势不可挡地抓住机会冲了过来,看得兰陵王心下一凛。
来了!
挥舞锐利影刃,兰陵王躲避的走位技巧丝毫不输对方,捉住对方右手挥剑的空荡一匕朝右肋骨攻击,被闪避了——但刮破了对方的衣服。
“你这家伙……”花木兰不怒反笑,是找到对手的满足,爽朗如一日风起,摇曳划过一片树林。
这是,把他忘了吗?
突然,就不想再提那些过往。
那总出现在梦境里的,一次次让他不得安宁的,那一年,月光下的身影。
连带那些血色恩怨,都不想再让这人想起。
花木兰再次见到那个功夫一流的家伙,是在战场的同一队。
“认识一下,我是花木兰。”丝毫不怯场的语调,女子清爽却骄傲的语调。
可兰陵王只侧过眼,语气不深不浅:“认真点,注意配合。”
“倨傲是我的性格。”
曾经,那长城上的黑衣陌生人这么说。
于是她也便认真应战了,在月光之下,长城之前,数万蛮族军士之间。
起剑舞,闪过无数兵器交加,轻巧又华丽地与那人博弈——
“姐来展示下高端操作。”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于千千万万惊诧不已的蛮族大军面前,与那倨傲的神秘人进行着谁也无法插手的高级对决。
同为物理攻击,太过相似的开场让两人都愣了。
那人速度太快,长得什么模样,她已然不记得,只有那一双眼睛,明亮、警戒又傲气的眼睛,到现在都还清晰分明着。
奇怪,怎么会突然,想起这段回忆?
不是下定了决心,不要再想起这种糟心的事了吗?
花木兰为此迷惑不解。
不过,粗神经的她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只一脸骄傲回话道:“姐可是传说!绝不会犯什么低级错误的。”
说着,花木兰一个漂亮的前翻冲上前去,三两步抵达前线。
侧过头,才发现那家伙居然和自己速度差不多,真不愧是以速度著称的刺客——剑士花木兰咋舌,有些羡慕地看着对方奔跑的速度和她冲刺速度持平。
眸子……很漂亮啊。
不是中原人惯有的乌黑,而是琥珀甚至有些偏金色,认真注视的时候,甚至有一闪而过的蓝光——奇怪,是她眼花吗?
异族啊,花木兰又有些走神,想到当年城墙上的幽灵,那也是个异族呢。
若非他们必须站立于对立面,她应该会很欣赏那家伙的能力……
咦?
那家伙,恰也是个幽灵般的刺客。
刺客,在黑夜里隐去容貌神情,伺机而动。黑衣紫发,孑然一身锋芒于漫天黄沙,无人可挡。
不好!敌人冲了上来,花木兰失了先机。幸好她反应极快,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反击回去,随即意识跟上走位躲避,同时捉了要害就递出长剑,还时不时作假动作掩饰意图,虽然有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味,但最终还是将对方击败了。
“一起走吧。”突然,草丛窜出那个异族人,幽灵一样,连身为队友的自己也没有觉察,于是粗神经的花木兰自然也忽略了,兰陵王眸中一瞬的复杂,最终又归于寂静的决绝。
“好嘞,走着!”花木兰非常爽快,这也是她在军中吃得开的一大原因,“跟着姐!”
磨合几回,两人如同开刃的刀剑一般,锐不可当。
花木兰开道打乱敌方阵脚随即跃回,兰陵王趁机上前大肆输出,技能没了就赶紧退下一旁专捉残血。
两人的速度非常快,意识又很好,于是仅凭两人团灭亦从痴人说梦变成了现实——
再没有一对速度流比得上他们,再没有一对输出者能相与媲美。剑花落处,匕首寒光,风过留人,风起成神。
那是何等的默契与相似,何等的骄傲与荣耀——
他们将传奇书写在战场,可大风吹彻,时间流放。
无法改写的,他们的关系,点破了就是万水千山星河不复。
就这样不肯点明,僵持下去吗?
可年幼时眼睁睁瞧见的血火滔天,故国沦丧,难道就这样忘却吗?
糟糕,这么一想才发现他已然,淡的几乎要忘记了恨了。
可,父汗死前曾让自己忘记这些,好好活下去的。
纷乱,一时间思绪汹涌而上,兰陵王有些无措。
不知如何是好。
这种纠结,并不是女子的专利,实际上兰陵王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无奈。
“哎,我还没有问你呢。”下了战场,心情大好的花木兰“好哥们”似得用手臂搭上眼见就欲速速离去的兰陵王,“你究竟何方神圣啊?”
他该顺口编个假身份骗她的。
混入军营,扰乱大唐……这是他的目标不是吗?
可,望向那双满是信任的眼,兰陵王发现,自己无法对这个人说谎。
终于,瞒不住了吗?
决心将这次配合作不走心的小插曲,从此各归各路的兰陵王拍开那‘哥俩好’的手臂,退开一步缓缓吐字道:“兰陵王。”
“啊。”出乎意料,花木兰没有瞬间如临大敌,甚至感受不到一丝肃杀,她只是浅浅笑着将落到面颊上的头发撩到耳后,开口道,“原来是你。”
想象中的冷眼相加,难得融洽的气氛破裂,还有挥剑相向……
都没有。
花木兰只是爽朗笑道:“就说怎么凭空多了一个高手,果然是你啊,幽灵。”甚至还要侧过头温暖开口:“好久不见。”
这如果不是神经粗大到一定程度,就是傻。
兰陵王还是很惊愕。
她不知道他的名,素来惯称幽灵。
时隔多年,这个称呼再一次被人喊出口的时候,居然再没有了咬牙切齿的恨意。
“你,不杀我?”这话听起来非常像是找虐,但是兰陵王显然已经陷入迷茫智商归零状态了。
“战争结束了,”事实证明,花木兰并不傻,她甚至有着瞬间联系起前因后果的能力,“我也未曾听闻近来长安城有不安定事件——你是安分的,这些年,够你放下了吧?”
“……”兰陵王很想说他还记得年幼的一切,但那个转折词兜兜转转,又从喉咙口滑下去,一直沉到肚子里再也说不出来。
堵不如疏。
只以为是对方宽宏大量饶恕自己的兰陵王哪里知道,素来用兵奇诡的花木兰对这类能力高超的人才,一向是是不计前嫌能忽悠一个算一个的。
而她,有信心收服了对方就不让对方再起异心。
何况,花木兰一甩长发,让自己的面容在光下更加真诚柔和,这幽灵是她见过,头一个可以和她打成平手的家伙……不乘机拐来当小弟,哪里去找无聊时干架的对手?1
思及此,她的笑容变得温暖更温暖。
于是,思路单纯的异域人兰陵王立马上当,顿觉愧疚,自己竟记恨了这么久。真是不若一介女流放得下。
“请,跟着我!”连“姐”都不用了,这一回,花木兰可谓是拐人至上不惜形象血本,利落匀称的身姿一闪,英姿绝世。
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过。
他倨傲,没有敌手,可是月光之下的过招却让他食髓知味,不禁想象如果可以联手,将如何了不得。
他其实该知足的,因为阴差阳错,还是合作了一次了不是吗?
可是他贪心了。
如果,丢掉虚妄多年的仇恨,就可以抓住眼前这个人的话……
有何不可呢?
于是,在这样一个夕阳残血的黄昏,各怀心思的两个人,交握双手,一举自宿敌变为同盟——
“等一下,”花木兰却突然开口,眼神凌厉,“你有长安户口吗?”
“……”他能说他速度快,来去自如不需要吗?
“没有的话……”花木兰说着说着轻了下去,扬起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笑容——
“狄大人,这里有个黑户!”
嗯,未来的日子,应该会很有趣。
这是兰陵王在拉着祸害他的罪魁祸首就跑的时候,好气又好笑得想到的。
几年之前如此,几年之后,亦然。
不同的是,几年前是找到对手大干一场的有趣,几年之后嘛……
你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