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在西,青梅委地,转眸无人慰我,四方流离。缘来是你,缘去是你,而今,我落下这最后一笔,再不见你,满眼泪泣与我意。
丝竹声渐起,金碧辉煌的大厅刹时喧闹起来,酒杯碰撞着,言语皆是对着主位的男子歌功颂德,一旁大胆的舞姬趴在俊美的男子的身上,乖巧的喂酒,一派奢靡之景。
“报,将军,有人逃狱。”表情肃穆的小兵跪在地上,低着头说。
“啪!”白瓷的酒杯贴着小兵的耳边划过,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大臣们无心饮酒,战战兢兢的坐在位置上,瓷杯像是一记耳朵扇在众人脸上。传闻将军残暴,心狠手辣。大臣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谁也不想在这时候惹恼了他而丢掉小命。
“追,杀无赦。”清泠的声音传遍大厅,锐利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
“是。”小兵恭敬退下。
“打扰众大人雅兴,吕布敬各位一杯,还望诸位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吕布举起酒杯,一旁舞姬手脚麻利的倒酒“这个月十八是本将军大婚,希望诸位大人赏脸。”说完,仰头喝酒。
“恭喜将军……”
“恭喜恭喜……”
“敬将军……”
众人祝贺着同时松了一口气,前几日皇上下旨赐婚意图拉拢吕布,世人皆知吕布性格阴晴不定,残暴易怒,自家千金跟了他只怕少不了受委屈。却没想到吕布有想要娶的人,可是苦了这家女儿。大臣们喝着酒半真半假的祝贺,半真半假的惋惜。
城外十里处一座别院。
“小姐,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婢女低眉垂首说道。
“俘虏罢了。”貂蝉坐在梳妆台漫不经心的说道“钟无艳呢?”
“钟将军关押在牢房里,小姐无需担心。”婢女也是个本分的,说完不等貂蝉发问便退了出去缓缓的关上门。
貂蝉讽刺的勾起嘴角,主帅明知道她没有能力救出钟无艳却还让她来劫狱,而且自己这个俘虏住的不是牢房而是别院。这其中,真是有趣呢。
朱唇轻启,吹灭了蜡烛。
院外
“爷。”黑衣男子半跪在吕布面前。
吕布摆摆手让他离开,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么沉默的沉默着,直到天微亮才离开。
中午吃饭的时候,吕布坐在饭桌旁喝茶,像是专程等待貂蝉。
貂蝉没有太大惊讶,神色正常的接过碗筷用膳。
两个没有说一句话,默默的吃着,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彼此的默契,即使现在他们的身份是将军和俘虏。
“这是圣杯,疗伤圣品,给你。”饭后吕布邀请貂蝉在别院后面的竹林散步。微风拂面,带着凉意,沁人脾胃,是夏日中不可多得的几分清闲时光。
“我替钟无艳谢谢你。”貂蝉伸手接过,放入怀中。慵懒的笑容,比七月的阳光更加明媚。
“我请皇上下旨赐婚,与你不日完婚”吕布停下脚步,双眼定定的看着貂蝉。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早上,貂蝉梳洗完推开门就看见吕布站在门外,也是说这句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貂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脑海里蹦出这句话。那之后呢,貂蝉略显疲惫的闭上眼睛。不想在回忆了。
“我们?”貂蝉愣了一下,皱着眉想了想缓缓说道“天赐良缘,门当户对。”
“嗯。”吕布抿着嘴,笑意直达眼底,不见往日沉稳。
“将军不可!”不知火舞怒喊道,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喝下酒。
“妖女。”不知火舞手中的花碟扇直指貂蝉面门。
貂蝉快速退后一步,躲在吕布身后。
一脚踹到不知火舞身上,吕布冷眼看着她“你在干什么?”要不是看着马上开战时刻,吕布真想杀了她。
“将军,你要娶这个女人?”不知火舞在地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她是敌国将军,是我们的敌人,而且他已经是俘虏怎么能配的上您?”
吕布神情平静,没有说话。不知火舞眼见自己的话起到作用,再接再厉道“将军,貂蝉可是十三美人之一,号称绝世舞姬,从来没有失手过。但这次却轻轻松松被捕,您不觉得特别可疑吗?”
吕布转头看着貂蝉,貂蝉一脸从容的接受注视,一言不发,不为自己辩解分毫。
时间静静流逝,氛围诡异的沉默。
“将军,两军马上开战,您怎么能娶敌国将领,这是我国耻辱,这是不忠不义。”不知火舞骂道,竟敢让将军蒙羞,她真恨不得马上杀了这个女人。
“送小姐回别院。”吕布说道。
“是。”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婢女忽然现身带着貂蝉往回走。
一连几日貂蝉都睡不好,梦见她救了受伤的吕布,月光下为他翩翩起舞。更多的时候是梦到吕布手持方天画戟对手无寸铁的族人们大开杀戒,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接连倒下,鲜血染红了土地,大火无情的吞噬着家园。她看见死去的族人们围着质问她,当初为什么要救吕布,都是因为她才招来杀身之祸。这些年的历练貂蝉以为自己早已放下,可是到今日她才发现,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手刃仇人。
“吉时到”媒人站在堂前大声宣布。貂蝉恍惚的看了吕布一眼。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人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红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吕布在貂蝉耳边轻轻说道。吕布想这一刻想了很多年,而如今她就在自己身边,听着媒人上讼神明,下诉鬼神。貂蝉这个名字在他死后也将载入家谱,陪着他,黄泉碧落。
貂蝉掀开盖头,满面娇羞。吕布眼里盛满深情,情不自禁的吻住貂蝉的嘴唇。温柔的触感,圆了多年夙愿。
貂蝉猛地推开吕布“动手”。
一声令下,四周伪装的杀手瞬间拔刀,一道道血光喷射而出,染貂蝉的裙子颜色更加鲜艳。待吕布反应过来时,已被敌人团团包围。
“将军!”不知火舞大叫一声,只见吕布胸口不知何时插着一把泣血之刃。
“你!”不知火舞怒目而视。能近距离的伤害将军的,唯有刚刚拜堂的貂蝉。
“滚开。”貂蝉一掌劈开不知火舞。扶好头上的凤冠,貂蝉一步一步的走到吕布面前。
“相公。”貂蝉笑的诡异“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对不起。”吕布艰难的直起身子,眼神温柔。
“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吗?多年前商队好心收留你,你呢?你杀我全族,将军就是这么报恩的?”貂蝉咬牙切齿的说“吕布,我恨你。”一字一句,似一把钢刀一寸一寸插进吕布的血肉。
“对不起。”吕布抬手想摸摸她的脸,要是能回到从前该多好。多年前那件事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事情,无数个午夜梦回,吕布都害怕看到貂蝉的眼睛,怕她质问为什么?又怕她恨他。
貂蝉没有躲开,美艳的嘴唇贴在吕布的耳朵上,声音柔柔的说出话却像淬了毒的兵器“我真恨不得喝你血,吃你的肉。你屠我全族,我杀你军队。从今往后,我们两清,但愿你来生别遇见我。”说完,握着泣血之刃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复又坚决的推进吕布的身体里。突然貂蝉像受惊一般跳到一旁干呕起来,明明她杀的不是第一个人,为什么会有恶心的感觉?
熊熊烈火中貂蝉颓废的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这一生贪嗔痴,爱别离终于都将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