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所有人都会习惯第一步踩在第一阶石阶上,喜欢一步跃好几阶的人也不会例外。
而此时,辰羽不是,抬脚迈上了第二阶。
他跨过了底阶。
然后就同平常一般,走了上去。一切都很平常,一切都很自然。门也自然的开了。
南宫婉儿呼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显得有些轻松。
二,三,四,五,十四根柱子横向排列,唯独没有一。
那不踩一便是。
门开了,但也依旧没有什么光线,因为院内有棵榕树遮蔽了天日。如果不是太阳正照头顶,院内就同黑夜相差无几。原来这就是二长老说去晚了大长老可能睡的原因。
的确,如果不出院门,分不清白天黑夜。
院内点着许多灯,把榕树的根映成了油灯发出的暗黄色。
南宫婉儿领着辰羽径直向院内最深处走去。绕过了那些灵位,绕过了油蕊灯,来到一处合门前。
辰羽终于忍不住问道:“便真的需要这么多门?”
南宫婉儿尴尬一笑,推开了门。
刺眼的光把毫无防备的辰羽笼了进去。原来门后艳阳高照。一门之隔,隔绝了光明与黑暗。
辰羽的眼睛在遇光时便开始变化,黑色白色,隐隐的还有紫色。
最终一切恢复自然,因为光没有再那般强烈。
辰羽不自觉的揉了揉眼,一切开始清晰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湖,一座很清澈的湖。
湖中有鱼在嬉戏,湖上有荷,长得比一般的荷都要高。但没有花,因为现在已经是秋季了。
一叶扁舟在湖里自由的飘荡,没有任何方向,船头穿过重重荷叶,切开平静的湖面。
鱼并没有四处逃窜,而是绕着船活泼的跳跃。
船缓缓行进,切开的水又重新合上,留下的只有几缕还未散开的波光。
有鹭独立舟头,正在整理自己的翎羽。
辰羽不认识这只白鹭,因为那天他跳下了马车。
湖心有亭,这和奕城外断湖的格局很相似。
栈桥浮在湖面,直通湖心亭。南宫婉儿带着辰羽向栈桥走去。
湖心亭有人,有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并没有睡觉。
“老师。”南宫婉儿站在亭外,恭敬的道了声。
辰羽平静的对亭内的那道苍老的身影作了一揖。当他听到南宫婉儿喊到“老师”时,他依然很平静。他猜到了。
“嗯,进来吧,桌上与茶。”
老人没有转身,说话的声音透着温和和慈祥。
亭周围真的很静,停在舟头的白鹭从来没有鸣叫过。
古墓也很静,墓外的微风通过墓门吹进古墓的时候狂暴起来。
古墓和亭的静很不同,不同在亭里的风比古墓更暖和。
辰羽站在亭帘外,知道老人不是在对他说。
南宫婉儿进了亭,斟起茶,左手托底,右手扶杯,恭敬当然端到老人面前。
杯里有张叶,小小一叶便让整杯水成了紫色。
香气缓缓袭来,淡淡的,没有黑龙井那般醇厚,但反而更让人耐味。
睡了一天的小年在这时醒来,不知从哪里钻出趴在辰羽肩头打着睡眼。辰羽轻轻摸它的头,依旧站在亭帘外。
香是紫罗兰的香,茶便是紫罗兰的茶,这时南宫婉儿最喜欢的,也是老人最喜欢的。
辰羽沉默着,看上去更像是木讷,头微微低着,没有不耐烦的神情。
老人转过身,伸手接过南宫婉儿手中朴素的瓷杯,隔帘看向辰羽。
他看到了辰羽破旧的布鞋,看到了破了袖口的粗布衣,甚至还在衣角看到了几点血迹,当然也看到了肩头的猫。
最后他看到了辰羽的脉纹,那个被垂落的发梢遮掩半边的阴阳眼。
大长老注视着那个阴阳眼,好久好久。
突然间,他手中的茶水泛起了波。
大长老对着帘外的辰羽说道:“孩子,你进来。”
不知为什么,老人说这话的时候变的更慈祥了。
辰羽进了帘亭内,再次向大长老作了一揖,但依旧没有说话。
不是害羞,只是他本来就不喜欢说话。
老人向前走了一小步,时不时瞥着辰羽额间的阴阳眼,但却一直没说话。
好久好久,杯中的水已经不再冒热气。这是大长老终于问出了一句话,。只是话很偏,比崖坪的木门还偏。
老人问道:“孩子,你家在哪?家里的长辈呢?”
按理,大长老无需过问这些,也完全不用问这些,或者说不能问这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时候,有些人,家族就是自己的秘密。
没有人知道老人为什么要问这些,南宫婉儿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老师今天很反常。
不知是不是天生的直觉,她总觉得辰羽和老师有关系?
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孙子吧?南宫婉儿脑海里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辰羽到没有想的很多。家,长辈对于他来说太过朦胧。
对于大长老的问话,他只是摇摇头。
对于辰羽的摇头,老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并不是那种怜悯,更接近于回忆。对往事的叹息。
“这是他的独孙?他进了那应该活不了了吧。”老人这样想着,看少年的目光有些疼惜。
“把手伸来。”
辰羽把手抬起,伸了过去。手有些白皙,像极了小姑娘的手。
老人把食指搭在辰羽的的手腕上。
老妪和二长老一眼便看出辰羽的问题,大长老却需要把脉。并不是大长老境界低,而是他在认真对待,这让辰羽心生好感。
老人的手指很粗,很糙,跟平常老头的没有什么区别。
这和辰羽的手比有些强烈,所以画面并不是很和谐。
南宫婉儿担心的看着大长老,她怕大长老治不了,或者说她怕大长老说治不了。
良久,大长老睁开眼睛,微微点头,说了一句谁都意想不到的话:“到了第二个境界了,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