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末的你也不在家吃饭?”母亲在电话里埋怨。
季亦轩无声的叹了口气,“我的妈呀,我在家你嫌我宅,不找对象出来约会,我出来了你又念叨我,到底要我怎么样?”
“你现在是出去找对象约会吗?”
“我在大道上看看哪个像你女婿哈。”
“你就气我吧。”母亲挂上电话。
季亦轩苦笑笑,目光无意识的转向街边,那儿有一家精品店。然后,她的目光被橱窗中陈设的一个水晶莲花上的水晶观音像吸引了。季亦轩走进精品店,停在水晶观音前。
“小姐真是有眼光。”女店主走过来,对季亦轩笑着,“今早才进的,只有这么一个。你瞧多精致!”说着,轻轻拿起水晶观音像,用手托着水晶莲花座,送到她面前去。
观音像大概有20厘米高,脚踏巴掌大的莲花座。眉目低垂,口角含笑,衣带飘飞,栩栩如生。
“真漂亮!”一个年轻的、温柔的声音出现在季亦轩身旁,她转头去看,看到一张漂亮的、精致的脸庞正微笑着望着她。
季亦轩一怔,“邱,洁,儿!”
“好久不见,季律师。”
季亦轩想起来,与邱洁儿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六年前。
那天的邱洁儿是被黑色包围着的,黑色的高领毛衫,黑色的裙子,黑色的长筒皮靴,还有黑色的长发自然的垂在她挺秀的胸部,在这一系列黑色中唯一的白色是她的肌肤,那是种“晶莹剔透”的白。她安静的坐在车主任办公室的角落里,长长密密的睫毛半垂着,仿佛在专注的听车主任说话,可又好像是在沉思,她那种遗世独立的神韵让季亦轩印象深刻。
“时间过得真快,六年了。”邱洁儿唇边挂着一个微微的笑,“季律师,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好啊。”
她们开车直赴一间情调很好的咖啡馆,选了一张靠着落地窗的小圆桌。
季亦轩看着她,关心的问:“你现在怎么样啊?”
邱洁儿垂下睫毛,唇边掠过一个无奈的微笑,“还好。”她又扬起长长的睫毛,“我和凌枫昨天刚回国,凌枫现在是外科医生,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恩师的邀请参加医学研讨会,我就跟他回来了。”
季亦轩还记得萧凌枫,那个医学院的高材生,她看过他的照片,照片上的他有着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可是,六年前那天,他出现在法庭上,眉眼间却是没落、衰颓和无法言说的凄凉。
“你和凌枫在一起了?”
邱洁儿嘴角痉挛了一下,抓起小圆桌上那杯黑咖啡一饮而尽,然后长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轻轻的说:“季律师,我的事情你最清楚……我和凌枫相识那刻起就注定了会相爱,我们相识那刻起也注定了不能相爱。这是我的悲哀,他的无奈。命运如此安排,我们只能去相信是有它的道理。”终于,她眼中的雾气凝成两滴泪珠滚落了下来,她又陷在六年前那个“过去”里面了。
明媚的阳光、废旧的仓库、章郡……章郡!想起这个名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甩甩头,甩不去章郡伸向她的手。
她闭闭眼,闭不掉章郡的笑。
她咬着嘴唇,渗出了一丝血,她感觉到痛,可不是嘴唇。
下体传来一阵疼痛让昏迷中的邱洁儿有了意识,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学校废旧的仓库里,身边有一双眼睛贪婪的盯着她,那是她的老师——章郡。
她恐惧无助。
流泪,只有流泪。
当她遍体伤痛的逃出废旧仓库,正撞上萧凌枫,“救救我,求你帮我报警!”
到了公安局,她才知道章郡竟然是萧凌枫的小舅舅。
“他怎么可能指证自己的亲舅舅!”
在邱洁儿几乎要绝望时,萧凌枫出现了,指证了章郡的罪行。
后来发生的事则让萧凌枫彻底被整个家族所不容。
她发觉自己怀孕了,父母带她去医院,医生说要流产的话,以她的体质恐怕以后不能再生育,她的父母犹豫了。章家得知这个消息,更是几次三番登门请求邱洁儿留下这个孩子,并承诺会好好补偿她,她的父母又动摇了。
当时的邱洁儿怀着无限的恨意想去结束这个不再纯洁的生命,又是萧凌枫救了她。他说:“我陪你去医院做手术。”
正在监狱服刑的章郡得知这事,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章郡要是有罪,他最大的罪过就是爱上了你!”邱洁儿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憔悴而苍老的章夫人撕心裂肺的叫喊。章夫人把一本厚厚的日记本狠狠的摔在她的怀里,用一种夹杂着绝望、哀痛、愤恨的眼神瞅着她,“日记中全都是你的名字,全都是你!他是这样的爱你,而你却把他推入了地狱!你是个魔鬼!是个刽子手!”
邱洁儿捧着日记本,面无血色的站在那儿。她想反驳,想抗议,可嘴唇轻轻嚅动几下,竟说不出一个字。忽然,有个人影闪到她前面。“请您不要这样说!不能因为您的立场而歪曲事实啊!”是萧凌枫。
邱洁儿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泪水迅速蒙上了双眼。
“啪”的一声,章夫人重重的甩了萧凌枫一耳光,“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就是个帮凶!我的余生都会诅咒你的!”她充满了怨恨,那是怎样的怨恨啊,没有一个词语是可以形容的。
邱洁儿不动,不说话,缩在沙发里已经三天三夜,她的手边就放着章郡的日记。然后萧凌枫来了,“那不是爱,这也不是你的错!”
她仰起脸望着他,眼泪慢慢的沿着面颊坠落。终于,她痛哭失声的扑进他的怀里,就像第一次扑进他的怀里向他求助时一样,她说:“你带我走吧!”
“好。”萧凌枫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因深刻的痛楚而暗哑。“我带你走!我们走!”
“六年了。”邱洁儿眉头轻轻的蹙着,“六年!”她走不出那扇厚重的牢门,任何人也走不进来,除了萧凌枫,也唯有萧凌枫,因为他是和她一同关在这所牢房中的“囚犯”。
季亦轩看着这个女孩子,很心疼,她说:“洁儿,在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里,每一天都在发生无数的事件,例如战争、恐怖袭击、地震、疾病、意外……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亡,都有人因为各种理由而痛苦,但活着的人还是在努力的活着,痛苦的人还在努力的寻找快乐。你和凌枫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的一生,那不值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放过你们自己吧!”
邱洁儿叹了口气,眼泪静悄悄的从她的面颊上滑落了下来,她用极度悲凉的语调无力的说:“我了解他的挣扎与痛苦,正如他了解我的恐惧与不安一样。除了灵魂,我们终究不能够拥有对方更多,可是失去了彼此,我们连灵魂也就失去了……能怎么办呢?”
接下来是一个长久的沉寂。
爱又不能爱,恨又无从恨,悔只悔当初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