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真恨自己,恨自己没用没本事,不能改变父母的悲惨命运让他们过得好一些。如果自己有能力,给父母买一处房子,给他们足够的养老钱,那样就可以把父母接出来,让他们过清净安生的日子。
可是看看自己的现状,似乎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毕业都几年了,学历低能力也不强的自己只能混迹挣扎于社会的最底层,一点微薄的工资租个地下室的房间都差点负担不起,很难去接济父母。不仅不能为两位老人分忧解愁,让他们安享晚年,还得让他们成天担心自己在北京能不能吃饱穿暖,住得好不好。
如今,随着沐风一年一年的年纪逐渐要奔三十了,他们更是忧心忡忡的,每天吃不香睡不着。他们每次看着村里谁谁谁家的儿子领回媳妇儿了,谁谁谁家的儿子订婚了,谁谁谁家儿子要结婚了,谁谁谁家生了二胎了就格外心急。
看到村里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们几乎都结婚了,父母就分外羡慕眼红,也更加地心焦,“咱们家沐风什么时候能领回来个媳妇儿啊?怕是领回来了,咱们连彩礼钱也出不起啊!”
中国的父母就是辛苦,辛辛苦苦将儿女养大,买车买房备彩礼为儿子们娶媳妇儿,甚至还得攒钱抚养孙子们,供养孙子们上学,为孙子们娶媳妇儿。沐风的父母就是如此,现在他们要应付沐明沐萌像无底洞一样伸向他们的手,还要攒彩礼钱为沐风娶媳妇儿,还要养活三个孙子,供养他们吃喝上学,甚至将来为三个孙子攒娶媳妇儿的钱。这些压力像一座巨大的石头山压在他们的心头,让他们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老两口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加上伤心忧愁,就经常生病。
有一年秋天,不学无术的沐明没钱花了,就把父母刚从田里刨回来的新土豆拉到县城里按一半的价钱卖了。
父亲痛心疾首,想到自己有这样的后代,八辈子都翻不了身了,自己累死累活种田打工又有什么用!一气之下,喝下了家里的一瓶农药。
母亲发现了赶紧叫邻居开着三轮车拉到县城里去抢救,幸好发现及时,再加上那瓶农药过期了,老父亲的命才算保住了。
家里的种种不幸给沐风的个性涂上了一层忧郁,他总是很少笑,每次笑也只是浮光掠影一闪而过的浅笑。紧锁的眉头、阴郁的面色、沉重的步伐似乎成了他无以遁形的标签。
在外求学工作的这几年,沐风都没怎么回过家,每年回一次,不是回去团聚,而是回去探望被哥哥妹妹气病的父母亲,听母亲躺在病榻上涕泪俱下的哭诉。他也无能为力,每次对哥哥苦口婆心的劝说最终都会演变成兄弟间的一场打斗。所以,从前年开始,他便更不想回家了,连续两年没有回家过年。
每到过年的时候,城市里的异乡人都返乡了,与家人团圆,一年的艰辛都化作其乐融融。可是沐风却是害怕过年的,于他而言,“春节”两个字饱含着太多的无奈,刺痛他的心。
家中的光景日渐败落。对于沐风而言,家这个字涵纳了万千的苦楚,家是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却又不敢回去的地方,家是他每每提及思及都痛彻心扉的地方。对于一个在外漂泊奋斗的人来说,想到家应该是觉得温暖舒心,可是沐风每次想到家却是万箭攒心的疼痛和苦涩。
哥哥不接他的电话。接起电话,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像往常一样一番激烈的唇舌之战后的不欢而散吗?任性不羁的哥哥妹妹就是两个发臭发烂的果子,把这个家里的光景折腾得霉烂。
和母亲一样,沐风也希望哥哥再犯一次事儿被警察抓起来永远不要放出来,这样家里的日子才有希望。
他知道,千里之外的母亲还在哭,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妈,我嫂子走了也好,咱们也别去找了,她那么好一个人,跟着我哥这十多年受了很多气很多罪,她嫁给我哥就是个错误,现在她走了,咱就由她吧。省得她回来了,也是在这个家受苦受累,不如让她再换个活法。我哥和加萌人也就那样了,咱们也没办法,咱们努力把三个小孩儿拉扯大,这辈子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妈,我也会努力工作,好好赚钱,跟您一起把羽帆、羽阳和福宝培养成人。”
挂掉电话,沐风再也抑制不住郁积于胸的悲伤,他在路边恸哭起来。偶尔有下班回来的人路过的时候会诧异地看上几眼。走过去以后还会不住地回头看他。
下班回来的米卡在离他十多米的地方就听到了哭声,但是天色黑了,看不清是谁在那里哭泣。她奇怪是哪个大男人哭得这样悲情。
走近时,这个夜色中的躯体轮廓越看越熟悉,她走到他身边看出来这是沐风,吓了她一跳。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什么也没有说。
沐风就那样哭着,他隐忍着,想把哭声咽回去,可是他越试图去控制自己,反而内心越难受。
“沐风,”米卡握着他的胳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能帮到你什么?我能为你做什么,你就会高兴一点儿?”沐风没有回答。米卡急了,也陪着他一起哭起来。沐风见她哭了,把她的肩膀搂过来。
“要不……我陪你去喝酒,一醉解千愁,喝完酒,再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就没事啦!”米卡很心疼眼前的这个大男人。
“不用了,语沫还在家里等着呢。”沐风又按捺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等明天太阳出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就没事啦!”
米卡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扯了几片出来,递给他,沐风把眼上的脸上的泪擦干了,“走吧!咱们下去吧!”
“你真的好了吗?”
“好了!没事了!”
下了通往地下室的台阶,沐风让米卡看看自己的眼睛还红不红。他确定自己的面部一切都自然才回了屋。
“家里有土豆、茄子、西葫芦和芹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沐风问正在床上玩手机的李语沫,他的脸上硬挤出不自然的浅浅的笑。
“你怎么了?”李语沫感觉出了一丝异样,她捕捉到了他眼睛周边那一圈不易察觉的淡淡的红,“就知道你们家一堆破事儿,每次你跟家里通完电话,都跟得了抑郁症似的。”
李语沫对他的冰冷和漠不关心,沐风已经习惯了。
以往,沐风都按照李语沫的喜好和胃口做两到三个菜,这天晚上,他简单地做了一个菜,吃了个馒头就上床躺下了。
李语沫在那里一直撅着嘴抱怨沐风对自己越来越不好,抱怨沐风给她吃得越来越差,穿得越来越差。
沐风什么也没说,他的心似乎贴上了一块冰,一直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