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崖之下,观音洞,洞门外有一个三层的铜鼎,燃点着许多香烛;洞口上方有一块石额,上面刻有“观音洞”三个大字,石额两侧有一幅对联:“兴无缘慈随类化身紫竹林中观自在;运同体悲寻声救苦普陀岩上见如来。”
洞内迎面而立的,是一座白石观音立像。观音菩萨左手持净瓶,右手上指,神态娴静而安详。
观音像两侧慈舟法师的手迹:“二水汇流慈航普渡江宽当有岸,一洞钟灵悲心慧眼法行自无边。”
“太尉,”韩成手持一柱线香,虔诚地介绍着,“这观音菩萨可灵了,过往行旅客商,有好多人都来这儿,烧香祈拜!”
“是吗?既然你说灵,老夫也就烧个香吧,咳咳。”刘琦心里其实不怎么相信,因为他见韩成是个老实人,其家中父老,必然也不知祈拜过多少回,但父母并未得到过观音的护佑,仍然惨死在金兵的铁蹄之下;如今当着众侍卫之面,当然也不便点破。
刘琦接过一柱点燃的香,毕恭毕敬地叩拜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咳咳,今日乃‘八字军’渡江出征,菩萨若是有灵,祈请保佑全体将士,咳咳,一帆风顺,平安吉祥!”
韩成接过线香,帮忙插在观音座前的香炉之中,边插边说:“太尉,我再陪您,去算山之顶,看看咋样?”
“好嘛,客随主便,”刘琦有点好奇地问道,“这‘算山’之名,缘何而来呀?”
“这‘算山’呀,其实是‘野蒜’之山,因满山遍野,草丛之中,长了不少的野蒜,”韩成引着众人,边走边津津有味地讲述,“但三国时期,相传曹操率百万精兵强将,南下伐吴,孙权和刘备的联军,总共不过五万余人,形势十分危急。诸葛亮奉命援助东吴,他与年轻的都督周瑜,在这‘蒜山’之顶的亭子中,商量对策。”
刘琦在侍卫们的搀扶和簇拥之下,沿着蜿蜒的石道,慢慢地登上“算山”。
韩成继续讲解:“他们约定,各自在手心里写一个字,以决定对付曹操的策略。当他们亮开手掌时,掌心里不谋而合地都写着一个‘火’字,后来成就了一段‘火烧赤壁’、以弱胜强的佳话。因此,大家都将这‘野蒜’之山,改称为‘算计之山’!眼前这座亭子,也称之为‘算亭’!”
“‘算山’、‘算亭’,嗬嗬,有趣有趣,咳咳。”刘琦等人来到“算亭”之前,四周的树木,红叶似火。
举目望去,大江波涛滚滚,往东方奔流而去,太阳已经偏西,夕阳斜照在江中的大小船帆之上,涂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辉。
他不禁感慨万千地说道,“是呀,古来征战,有过多少须得谨慎‘算计’之处;咳咳,人生在世,又有多少须得谨慎‘算计’之处哇!咳咳,咳咳!”
“太尉,”韩成用手指了指附近的山岩之下,“那儿还有两处神殿,东边是‘普陀岩殿’,西边是‘地藏王菩萨殿’;这近旁呢,还有紫阳洞和铁柱宫两处道教胜迹,我们是否也去看看?”
“算了吧,今日好像有些辛苦,咳咳,”刘琦眺望着山下的古渡码头,但见船来船往,熙熙攘攘,不禁感叹地说,“听说,唐代的大诗家李白、孟浩然,我朝的骚客王安石、陆游等人,都曾在此地候船,等待过江,并且留下过许多动人的诗篇?”
“是呀,”韩成兴奋地回答,“其中,老幼熟知的,是唐代诗人张祜的那一首《题金陵津渡》,‘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
“嗯,王安石的《泊船瓜洲》诗,好像流传的也比较广,咳咳,‘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刘琦也按耐不住自己,兴趣盎然地吟诵起来。
“不错不错,”韩成与侍卫们纷纷鼓掌,“太尉真个是文武双全哪!”
“过奖过奖,”刘琦连连摇手,“老夫少许懂一点罢了!”
“叔父,叔父!”刘汜突然匆匆地赶上山来,还隔着老远,就大声呼叫着,“叔父,您咋跑到这山上来了,害得饿四处乱找!”
“嗯,码头上风大,他们陪饿四下里走走,咳咳,”刘琦说完,有些气恼地诘问,“你咋现在才来,莫非不知军令如山!?”
刘汜之父刘锡,因富平之役失利之后,于绍兴五年(1135)七月,被罢军职,先后担任过静江军(桂林)承宣使、鼎州(常德)、襄阳知府,卸任后退居湘潭,绍兴十七年(1137)去世。
刘汜很小就跟随在叔父刘琦身边,长大后投笔从戎,四方征战,获得过一些军功,先后担任过江南东路兵马副都监、阖门宣赞舍人、荆湖北路兵马副都监。
完颜亮大举南侵,刘琦被任命为淮南、江南、浙西制置使,节制诸路军马之后,奏请朝廷,提议征招效用六千人,请以荆南驻扎御前效用中军、左军为名,分属四将,仍以右武大夫周赟充左军统制,合门宣赞舍人、荆湖北路兵马都监刘汜充中军统领,皇上御阅之后,特地一一恩准。
刘汜尚不到三十岁,就担负了如此重任,理当以叔父刘琦等将帅为榜样,军纪严明,勇敢杀敌,为国效命;但他却有些不拘小节,经常溜出军营去,听点小曲,喝点小酒,美其名为“享受人生”。
近来,他更是迷上了一位说唱苏州评弹的年轻女子,经常身着便服,偷偷地去品茗旁听;今日大军北渡,他也忙里偷闲,去“赏闻”了一两个时辰,几乎差点就贻误了军机……
“刘太尉,小刘将军他……”跟着刘汜的一名侍卫,正待帮忙解释。
“别、别,”刘汜脸上,还有一坨淤青,此刻见叔父有些着恼,他也不愿解释,赶紧挥手将侍卫们支开,“你们,走,走吧!”
韩成欲待要走,刘琦却拉着他的胳膊,示意留在身旁:“说吧,啥事?”
“有紧急军情,侄儿迎接诏命去了,”刘汜掏出一份朝廷的文书,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夜,伸手不见五指,临淮之新店,楚州剌探使臣荀道,带人便道潜入;途遇银牌金使,夺其所持革囊……
楚州府衙,荀道将金使的银牌,上呈给通判徐宗偃。
徐宗偃匆忙启缄,发现是一份金国御函,上书“誉录关报本朝,催督称贺使汤鹏举,于十月二十日以前须到得来;如敢依前不遣,自今往后,更不须遣使前来,后果汝朝自负……”
徐宗偃不敢耽搁,一面派人缴纳转运副使扬抗,上呈于朝;一面誊录,抄报送达刘琦……
刘琦听完,接过朝廷诏命,匆匆观看,只见其上书着:“刘锜、王权、李显忠、戚方,各随地方措置沿淮三处河口,严为堤备!”
“嗯,看来金朝此函,实为战表,目下宋金争锋,已无可避免,咳咳。”刘琦由韩成搀扶着,在亭中石栏上坐下。
他神色有些严峻,继续询问:“那李显忠、戚方两位都统制,现领军何处?咳咳。”
刘汜详尽地回答:“池州都统制李显忠——李叔父,因‘淮北平夷,别无险阻,惟枞杨镇北二十五里中坊净严寺依峡山口一带,地里冲要,可以屯驻。’已于八月初,奉诏命分遣半军,过江屯驻。李叔父已提兵到达寿春、安丰之间,伺其动息,即全军渡江,观敌所向,随机决战。”
他最后补充道:“江州(今江西九江市)的都统制戚方嘛,也引其兵到了淮西!”
“嗯,军行速度尚可,”刘琦点头赞许,“那建康(今江苏南京)都统制王权呢?”
“这家伙,别提啦,有点拖拖拉拉,侄儿曾听说,”刘汜继续讲述……
建康府,私人花园,回廊花窗,池中假山,系太湖石堆砌,芭蕉桂树,风景别致。
建康府都统制王权(50余岁),正在与两位美貌的姬妾红芙、绿楣,依依泣别。
“官人,呜呜,”红芙年仅二十余岁,语似莺啼,边诉边用一方绸帕,抹着腮边的珠泪,“您身为建康府的都统制,怎生不让自己的家人,住在此地,却要送妾身们远去和州,吃苦受累哇——”
“红芙、绿楣,你们就听本官一句劝,好也不好?”王权好言哄劝,“‘端人碗,受人管’呐!那刘琦——刘太尉,已经三次传令,催促本官率部前往寿春,引兵迎敌;本官借犒军之名,已经用舟载运家资,前去和州城(今安徽省马鞍山市和县),另辟新居。你们先走一步,就安心地住在那儿,本官等一阵子,就去与你们会合!”
“呜呜,建康府有官人领兵守护,”绿楣年纪相仿,也哭哭啼啼的,俊脸上挂着不少泪,“妾身们就住在这儿,候着您不行么?”
“哎呀,不行不行,建康府(今江苏南京)乃‘六朝古都’,濒江近海,繁华而富庶,吾朝一直留设行宫,‘以备巡幸’。金兵若大举南下,此系首攻之地,城内的达官贵眷,早就四处迁移,以避战祸;若再延迟,恐怕想逃都逃不及了。红芙、绿楣,汝等怎生就执意不听呢?”王权满含忧虑地解说。
“官人,呜呜,”红芙抹了抹泪,哭着再问,“那您何时到和州,与妾身们相聚呀?”
“本官曾经再三警告,江东转运判官李若川,以守护行宫之名,固请于朝,乞请留守和州江面;”王权有些无奈地回答,“然朝廷不从,今又诏令本官,引兵过江应敌;如今迫不得已,只好每三日遣一军,往庐州(今安徽省合肥市)屯戍”……
“他娘的个巴子,算来算去,一直在打个人的小算盘,咳咳,”刘琦一听就来火,“看来没多大指望了;侄儿传老夫之命,咳咳,速令淮东副总管张荣选所部战船六十五艘,民兵千人,赴淮阴军前,分布守御。”“遵命!”
“韩成!”刘琦将手一挥。
“末将在!”韩成单膝跪地。
“加快渡江速度,天黑以前,咳咳,确保人马器杖,全部过江,进、进驻扬州!咳咳。”刘琦急如星火地叮嘱道。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