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隆二年(1157)正月初八,天空灰蒙蒙的,日光亦显得有些惨白无力;朔风频吹,带给人一阵阵的寒意。
金国西京(今山西大同),城西武州山南麓、武州川的北岸,完颜雍(34岁)一家子,陪着舅父李石,正在巨大的石窟佛像前游览……
允恭(10岁)兴奋异常地跑前跑后,乌林答绿珠带着女儿林燕(6岁),兴致勃勃地跟随在后面。
“葛王爷,李知州,”一个穿着简朴随意、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陪着为他们解说,“你们仔细瞅瞅,这座佛像,多么高大,威武雄壮!”
“是呀,的确很了不起!”李石感叹地回答。
“移剌道叔叔,你可知道,这石窟是怎么修建而成的吗?大小佛像,共有多少?”允恭拉着他的衣襟,不停地追问。
“允恭,你莫紧拉,担心把叔叔的衣衫,都扯破了!”绿珠小心提醒儿子。
“嘿嘿,没事没事。”移剌道笑了笑,继续讲解,“眼前这大型石窟,依山开凿,规模恢弘,气势雄浑,由东到西,绵延数百丈,依自然山势,可分为东、中、西三个窟区。主要洞窟40余个,小的洞窟上百,所雕刻的佛像,最高的五六丈,最小的还不到一个指头,佛龛大概有一千多个,大大小小的佛像,数万多尊。”
“是吗?实在令人吃惊!”“太棒了!”众人皆赞不绝口。
完颜雍到这儿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曾经在移喇道的引领和陪同下,骑马对大同附近的山山水水,进行过一次有目的巡视和踏勘。
大同地理环境处于南下阴山、东来燕山、北上吕梁山、太行山北方四大山脉的交叉通道,是大雁为首的中部鸟类南迁通道。西北部山脉属阴山山脉和吕梁山脉,主要有白登山、双山、二朗山、云门山、采凉山等;东南部山脉属太行山脉,主要有恒山、太白山、六棱山等。海拔一般在三百到五百丈之间,最高处为阳高县境内的六棱山黄羊尖,海拔七百余丈;最低处为灵丘县境内的花塔村冉河出口处,海拔只有一百余丈。
桑干河自西南向东北横贯全市,形成了周围高、中间低、两山夹一川的槽型盆地。除桑干河外,境内主要河流还有属海河水系的御河、南洋河、壶流河、唐河和属黄河水系的苍头河。
大同城附近,曾经发现过一些石锥、石簇、石锛、石斧、石杵等,打制得都非常精巧;还拾到过一些陶器碎片,有灰陶、红陶和彩陶,纹饰、器形、口形不一,估计很早很早以前,就有古人类在此劳动繁衍生息。
大同的冬季特别长,大约有三、四个月,西北风一直刮个不停,昼短夜长,且温差特别大;腊月里最冷,若是夜间出屋方便,屎尿还没拉完,就冻成了硬坨坨。
移剌道领着他们,边走边聊:“眼前这石窟,从北魏文成帝拓跋濬复法,开始建造,到北魏孝明帝拓拔诩正光年间为止,约莫经历了近70年之久,几乎集中了北魏全国的技艺和人力、物力所雕凿,是由一代代、一批批的能工巧匠,创造出来的一座佛国圣殿,有飞天,褒衣博带、托臂力士等等,别有特色,雕饰精美。”
“此窟不仅可与敦煌莫高窟、洛阳龙门石窟,甚至同域外,印度的阿旃陀石窟、阿富汗的巴米扬石窟,相媲美腻。”移剌道继续讲解。
因为是正月里,前来游玩观瞻的闲人、焚香上供的香客,也有不少。
“因大同城,原为辽国西京,辖2府、7节镇、8刺郡、39县,9镇。”他们在一块高大的石碑前,停了下来,移剌道指着石碑上所镌刻的文字,认真介绍,“保大二年(1122)饿朝攻打西京之时,‘天兵一鼓,都城四陷,殿阁楼观,俄而灰之’,辽未以来,再罹烽烬,楼阁飞为埃坌,殿堂聚为瓦砾,此前原有栋宇所仅存者,十不过三四。”
他边说,边指点碑上文字:“朝廷为医治战争创伤,遂大兴土木,修城修寺,规模宏大。经过修整加固的大同城汉池,南门改称奉天,东门改称宣仁,西门改称阜成。对此山石窟,也进行了整修,‘委烟火司差夫三千人,改拔河道’,南移以防水浸石佛。”
碑上的文字,有的天长日久,模糊难辨:“重建云冈十寺,‘重修灵岩大阁九楹,门楼四所……凡三十楹……又创石垣五百余步’,此次修缮,历时三年半,且重修华严寺、大普恩寺。天会十五年(1137),诏建太祖庙于西京。”
游客们听其解说有趣,许多围聚拢来,赞叹不已。
“伊纳珠伊,”李石与完颜雍落在了人群之后,他挺感兴趣地问道,“你手下这一位是——?”
“他呀,不过是留守府的一名普通文书帮办罢了!”完颜雍诧异的回答,“人还不错,老实本分,手脚勤快!”
“后生可畏,”李石赞许地说,“日后引导得法,兴许还能大用!”
“嗯,是块好料,”完颜雍赞同地点点头,“可资雕凿!”
“移剌道叔叔,你懂得可真多呀!”允恭由衷地也举起了双手拇指。
“嘿嘿,饿这些知识,都是从书中看来的,”移剌道憨厚地笑着,“另外,咱达以前在这附近的寺庙中,当过佣工,饿到这儿,也来过很多回,听主持和长老们,常常提到腻。”
“允恭、琪格格,你们可知晓啦,”绿珠特意叮嘱道,“这些知识,除了从书本中学,还要多看,多听,多走路!”
“对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完颜雍走到跟前,“就像你们舅爷爷,一样才行!”
“哪里哪里,我还不如这位小叔叔哩,”李石谦逊地说,“他这学识,可算是——货真价实!”
“李知州,您太谦虚啦,”移剌道十分赞诩地,“饿早就听说过,您能文能武,足智多谋,礼部、户部、兵部,且在州县,都曾任过职,那才真叫——见多识广腻!”
“不不,老喽,老喽,”李石摇了摇头,先后以手指着他们,“这未来世道,属于你们、还有他们的;我呢,日前已经上奏朝廷,决意致仕,告老还乡……”
夜幕笼罩,大同留守府书房,烛光摇曳。
完颜雍与李石正对坐在书桌旁,品茗闲聊:“舅父,您白日所述,告老还乡之事?”
“此话不假,”李石重重地叹了口气,扳起指头数说,“唉,新主登基以来,为人残暴,践位次年,就向太宗一系子孙开刀,完颜卞、完颜宗哲、完颜京、完颜宗雅、完颜宗义等,太宗子孙被杀的有七十余人,其后代全部死绝;久握重兵在外的宿将老臣,完颜撒离喝也被杀。”
完颜雍微微点头,心中十分明白。
李石心情十分沉痛:“此后,他又借故将完颜宗本、完颜宗美、完颜宗懿、完颜秉德等人尽行诛杀,遂使宗翰子孙三十余人、斜也子孙百余人、谋里也子孙二十余人等众多宗室大臣,满门除绝。”
“是呀,”完颜雍摇着头说,“我等宗室子孙,几乎都人人自危,深恐横祸,瞬间飞临。”
“嗯,他那皇位,乃明火执仗,抢夺而来,生怕重蹈覆辙,倒也不难理解,”李石甚为担忧地告诫道,“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伊纳珠伊,你在军中和朝中,威望超群,又是与新主同宗的太祖子孙,更得小心提防!”
“哼哼,我提防他,他不也同样提防我吗,”完颜雍苦笑了一声,“从他即位之初,我被调离兵部,改任判会宁牧,不久,又判大宗正事,再改为东京(今辽宁辽阳)留守,后又改为燕京(今北京)留守、济南府尹,到如今的西京(今山西大同)留守,恰似走马灯一般,不就生怕我久居一地,生根发芽,枝叶茂盛么?!”
“汉人古籍《史记》中,陈涉世家,曾经有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戌卒九百,揭竿而起,一举而百诺,诸侯皆叛,暴秦终亡,”李石品着茶,侃侃而谈,“足见善恶,尽皆有报,只争时日,早晏罢了!”
“舅父此言在理,”完颜雍站起行礼,“甥儿当谨记于心!”……
夜深人静,屋外西北风“嗖嗖”地刮过,给人带来一阵阵的寒意。
“咚咚、咚咚。”完颜雍与舅父正在秉烛深谈,房外突然传来敲门之声。
“谁呀?”完颜雍转头询问。
“是我,王爷。”绿珠手中端着两只面碗,在门外大声回应。
“进来吧,”完颜雍将房门打开,“允恭他们都歇着了吗?”
“早就睡了,”绿珠边答边走进书房,“我担心你们聊得太晚,弄了两碗羊杂刀削面,给你们垫一垫底。”
“舅父,来,”完颜雍接过一碗,首先递给李石,“您先尝一尝!”
“哦,真香啊,”李石用筷子挑起面来,嗅了一嗅,“你们府中,这厨子的手艺,还真不赖呀!”
“这么晚了,厨子早就回家了,”绿珠搓着手解释,“甥媳我,学着给弄的呢!”
“哦哦,伊纳乌伦,你太能干啦!”李石边吃边赞许着,“你不吃一点吗?”
“你们吃吧,我还不饿,”绿珠站在一旁,边说边用帕子擦拭着双手,“舅父您明日,果真要走吗?”
“我从朔州过来,在这过的汉人春节,已经呆了大半个月,”李石边吃边解释,“明日必须走了,早点回燕京,若是郎主恩准致仕,我得去东京(辽阳),探望清凉寺的姐姐,也好生地陪她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