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咳咳,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咳咳,我欲乘风归去,犹恐琼楼玉宇,高处不,咳咳,不胜寒——”
镇江北固山多景楼,此楼为两层建筑,回廊四通,面面皆景。凭栏远眺,山光水色,奇景多姿,真有凌空飞翔之感。
东面滔滔江流,一泻千里,青翠的焦山,在万顷碧波之中,缥缈而立;西边千峰万岭,山峦重叠,与碧空融为一体。
近处的金山,苍翠清丽;雄居于山巅的甘露寺,九级八角卫公铁塔,以及江对岸扬州的文峰塔,在明净如水的月光下,都隐约可见。
楼上摆着一桌酒席,几位客人正围桌饮酒。居中的一位,端着酒杯,正在吟诵苏东坡的词——他须发皆白,历尽风霜的老脸上,趴伏着许多的皱纹,言行迟缓而稳重,因偶感风寒,有点呛咳,虽然未着战袍,但其神情中,却自有一番不怒而威的气势。
此人叫刘锜(63岁),原任太尉、威武军节度使、镇江府驻剳(zhùdá与“驻扎”同义)御前诸军都统制——现任淮南、江南、浙西制置使,节制诸路军马。
他的左侧,坐着一位身形魁伟、膀阔臂粗的西北汉子,肤似青铜泛红,声若洪钟,尽管年过半百,鬓角略有华发,但目光犀利,炯炯有神——此乃池州诸军都统制李显忠。
他家世显赫,是唐朝皇室后嗣,胆略过人,武艺超群,与金兵作战,英勇无畏,战功卓著。
“噼噼、啪啪——”酒席上的人们一起鼓掌。
“刘太尉,能文能武,您真不错,”李显忠竖起拇指,赞叹不已,“可您之身体?”
“没事没事,前些日子,感染了一点风寒,咳咳,吃了点中药,很快就会好的,”刘琦拍了拍胸脯,谦逊地回答,“行伍出身之人,哪谈得上能文能武,只不过是前些年,咳咳,宋金和议之后,被派往荆南府、潭州(今湖南长沙)任地方官,硬着头皮读了一点书罢了,咳咳……”
“各位叔叔伯伯、兄长,”坐在酒席下首的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年青人,手端酒杯,主动站了起来,“适才,饿(我)叔父所背的,乃饿朝大文豪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请大家允许,饿先代他饮上一杯,然后接着把诗词背完!”
“刘汜,你坐、坐下吧,咳咳!”刘琦抬手让其就座。
李显忠挥手插话:“没事没事,就让他代吧!”
“好。”刘汜一抬酒杯,“咕嘟”一下把酒喝干,清了清嗓子,背诵开来:“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不错不错!”“噼噼啪啪”,众皆拍手称快。
刘锜出身将门,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他相貌俊美,善于射箭,其声响亮,有如洪钟。少年之时,即随父亲刘仲武南北征战。有一次,营门口水缸中盛满了水,刘锜一箭射中水缸,拔出箭矢之后,缸中存水如注涌出;刘锜随后又射出一箭,正好将原来的箭孔塞住,人们个个叹服其射技精湛。
宋徽宗宣和年间(1119―1125),朝廷采用高俅的推荐,特授予刘锜为阁门祗候。
高宗赵构继位之后,大量录用前朝将帅的后代,刘锜和他的兄长刘锡,因此得以被宋高宗亲自召见。宋高宗对刘琦感到十分惊奇,特授予他为阁门宣赞舍人,派他知岷州,任陇右都护。同西夏军队作战,多次获胜,由于他作战勇敢,西夏人都畏惧他,西夏小孩啼哭,其母就恐吓他说刘锜来了。张浚巡视陕西时,一见同样惊奇他的才能,任命他为泾原路经略使兼知渭州(今甘肃平凉)。
建炎四年(1130),刘琦率泾原军参加富平(今属陕西)战役。富平之战完颜宗辅以完颜娄室军为右翼,以完颜宗弼军为左翼发起进攻。宋军仓促迎战,失去统一指挥,5路军马各自为战。刘锜首先率泾原路宋军迎击完颜宗弼左翼军,并将其包围,金将赤盏晖所率精骑陷入泥泞难以驰骋,被斩杀甚众,勇将韩常被流矢射伤一目。
张浚所部在富平之战中失利后,慕容洧在庆阳叛变,投降金国,率部进攻环州。张浚命令刘锜前往救援,刘锜留下部将守卫渭州,自己率兵救援环州。不久,金军进攻渭州,刘锜留下部将李彦琪抵御慕容洧,自己亲率精锐部队,回军救援渭州,但已经来之不及,由于进退两难,刘锜于是率领军队撤到德顺军。李彦琪逃归渭州,投降金国。刘锜因此被贬知绵州兼任沿边安抚。
绍兴三年(1133),刘锜才恢复原来的官职,任宣抚司统制。金军攻拔和尚原后,刘锜率兵分守陕西、四川地区。恰逢使者从四川归来,将刘锜的姓名事迹报告朝廷。宋高宗诏令刘锜回临安府(今浙江杭州),任命他为带御器械,不久改为江东路副总管。
绍兴六年(1136),刘锜充任宿卫亲军指挥官。宋高宗驻于平江时,解潜、王彦两军争斗,两人都被罢免,朝廷命令刘锜兼任两军将领。刘锜于是请求以前护副军及马军,合并分为前、后、左、右、中军和游奕军,共六军,每军各一千人,设有十二将。其中的前护副军,就是原来王彦的八字军。至此,刘锜的部队才开始单独成军,随从护卫宋高宗前往金陵。
绍兴七年(1137),刘锜任合肥军事长官;绍兴八年(1138),刘锜率部戍守京口。绍兴九年(1139),刘锜升任为果州团练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主管侍卫马军司。
绍兴十年(1140)五月,金主撕毁与南宋签定的和平协议,向南宋大举侵犯。刘锜当时正担任东京(今河南开封)副留守、节制军马。他分析金兵南下必然要首先占领东京,再进攻顺昌(今安徽阜阳)。刘锜根据这一判断,就预先率领3000人退守顺昌,准备在此死守,以阻止金兵继续南犯。
顺昌一战大败金兵,刘锜的威名也在全军中传开,“顺昌之战“被金兵视为恐怖的末日。第二年,金兀术再次率大军南侵江淮地区,宋廷也再次命令刘锜率军迎战。刘锜仍然运用顺昌战役的打法,首先大破金军的铁骑兵,一经接触,金兵们就惊呼“此顺昌旗帜也“,便抱头鼠窜逃命。但是,此次大捷,不仅未能给刘锜带来好运,却反而遭到朝廷主和派的嫉恨,将其派往荆南府、潭州(今湖南长沙)担任地方官员。
“是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咳咳,”回顾历历往事,刘琦充满感慨地说,“李都统,您饿都来自大西北,咳咳,万万没想到,今晚能在这长江边边的北固山,多景楼相聚赏月,咳咳,实在感谢你的盛情!”
“哪里哪里,饿腻(呢),承蒙皇上恩宠,赐居镇江,也算半个地主啦,”李显忠起身而立,举酒相敬,“能够请到太尉和诸位宾朋,饿也算三生有幸哩!来来,再同饮一杯!”
“干、干!”众皆起立,举杯同干。
“坐坐。”刘琦摆手。
“快快满上,满上!”李显忠挥手劝酒。
“多谢多谢!”众人感激不已。
“太尉您率部驻剳镇江不久,日前荣升淮南、江南、浙西制置使,节制诸路军马,连日军务繁忙,饿本来想趁这圆月之夜,叫上俩个评弹艺人,唱个啥小曲的,也好让您放松放松,”李显忠抠了抠后脑勺,略带遗憾地说,“可惜,大行渊圣仁孝皇帝斩衰之期,礼部有令,庶人禁乐百日……”
“么子禁不禁,朝中许多文武大臣,”刘汜年轻气盛,贸然插话,“私下聚会,哼,还不是照样莺歌燕舞,只是明里不敢声张罢了!”
“你懂么子啰,咳咳,”刘琦皱了皱眉头,“不管明里私下,忠孝仁义之道,咳咳,总是要讲的嘛!”
“是是,刘太尉,听说您这侄儿,年纪轻轻,熟读兵书,剑法过人,还不到三十岁,就当上了阖门宣赞舍人、镇江府驻剳御前中军统制,不愧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腻,”李显忠又竖起拇指,边称赞边感叹,“嗨,真个让饿,不得不服老腻!”
“李老弟,你比饿小了足足十岁,算啥子老嘛,”刘琦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奖地说,“再说,你现任池州诸军都统制,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哩!”
“对对,”坐在刘琦右侧的一位中年男人——右朝奉郎、通判楚州徐宗偃,四十出头,神情憨厚——边点头赞同,边感兴趣地询问,“传闻李都统,乃绥德军青涧(今陕西清涧)地方,黄河边上之人,当年出生之时,您母难产,疼痛难忍,在炕上翻来滚去,几天几夜都没有生下来?”李显忠笑着点点头。
徐宗偃继续绘声绘色地讲述:“后来,有一个和尚路过其家门口,说道:‘此家所育,乃奇男子,当以剑、矢,置放其母旁,即可生也——’病急乱投医,家人当即照办,以宝剑、弓箭放置于其母身旁,不久果然生下一胖大小子。而且刚生下来,就能立在炕头床褥之上,众人见了都很惊奇,始信和尚所言不假。不知此事,可否当真?”
“哈哈,传闻就是传闻嘛,哪当得真腻?!”李显忠爽快地大笑着回答,“徐朝奉,您所言之事,连饿也从没听说过腻(呢)!”
“还有更神的呢,”紧挨徐宗偃就座的一位男子——淮东副总管李横(刘琦的部将),年在三十七八,精明而干练,非常好奇地补充着,“听说李都统,当年十七岁时,就随父出入战阵,不受金狗与西夏高官厚禄的诱惑,毅然南归大宋,全家老少亲眷,连父亲在内二百余口,全被金狗所杀?”
“嗯哪,此事千真万确腻,”李显忠痛苦地回忆道,“那是绍兴八年冬,金狗之副元帅完颜杲,从大同去陕西,经过同州,饿(我)用计谋抓住了他,驰马出城。到了洛河边边上,舟船冇来没法渡过,金兵在后头追赶。饿知道难以抓他归宋,就在高坡之上与那狗日的折箭起誓:饿不杀他,放其归金;他归金之后,不得伤害饿同州老百姓。待他同意之后哩,饿将他推下山崖,并派人告知饿达这件事。”
“饿达带家人们出城逃走,被金兵赶上,二百余口全部被杀,”他边说边捏起拳头,猛然“砰”地擂了一下酒桌,神色十分凄然,“把他仙人亏滴在坟头胡别(蹦)捏,这一深仇大恨,饿没齿都难忘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