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咔嚓!”一道闪电,状如长蛇,划破昏暗的夜空,雷声震耳欲聋……
狂风大作,骤雨如倾,且冰雹夹杂。
临安城内外,远山近水,宫室园林,佛塔道观、民居街店,皆被笼罩在雨雾、雪霰之中。
皇宫内苑,宫寝之中,宋高宗赵构(54岁)卧在龙榻上,手臂裸露在锦被之外,双手十指交错,抱压在胸前;嘴角边微吐白沫,口里“咿呀”有声……
靖康元年(1126)正月,春寒料峭,金兵虎狼之师,围攻汴京……
次年,汴京城破,徽钦二帝被俘北去,皇室男女老幼数千人被虏走……
康王赵构的妃子邢秉懿,侧室田春罗、姜醉媚,赵构的女儿大宗姬赵佛佑(四岁)、二宗姬赵神佑(四岁)、三宗姬(三岁)、四宗姬(二岁)等人,也被裹挟于其中……
金兵北归途中,被掳妇女受到金人日夜不停的**和侮辱,有的不堪其辱,上吊,或投水自尽……
田春罗及三、四宗姬,也被金兵杀死于北迁途中……
康王赵构(20岁)于南京(今河南商丘)即皇帝位,文臣武将跪拜,山呼“万岁”……
宦官宣旨:“……改元建炎。钦此!”……
金国上京会宁府皇城朝庭,南宋使臣徐度,奉命向金太宗完颜晟,及完颜宗干、完颜宗弼等君臣乞降。
徐度含泪宣读赵构的乞降文书:“吾逃到南方后,所行益穷,所投日狭;以守则无人,以奔则无地。恳请金主圣上,见哀而赦己,勿再向南进兵……”
金主及臣僚们,讥笑、谩骂,不屑一顾。
完颜晟厉声苛责:“哼哼,什么哀,什么赦?早年宋金和约攻辽,尔国背信弃义,招降纳叛,无耻之徒,理当自取其辱!”
“太宗英明,江南漠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完颜宗弼在一旁插话,“宋人视我大金,如狼凶横;我看弱宋,恰如一头蠢猪,猪养肥了,嘿嘿——只有等着挨宰吧!”……
建炎三年(1129)旧历二月,春雨淅沥,寒气逼人。
金兵五百铁骑,奔袭扬州。
赵构(23岁)在宦官、侍卫的簇拥下,领着皇室亲眷,养子赵伯琮(不足二岁)、养母张才人,养子赵伯圭(六岁多)、养母郡夫人吴氏,及红霞艳帔、貌美倾城的刘才人,姿色明艳的刘姓宜春郡夫人等,慌不择路,逃亡于途……
张浚、吕颐浩和武将韩世忠、刘光世等,领兵勤王,殊死鏖战……
扬州至瓜洲运河,舟船相接,潮落水浅,舟陷泥沼,动弹不得,老幼乘客,焦急万分……
金骑突至,矛刺箭射,血染河畔……
乘舆服御,官府案牍,珍宝珠玉,大肆抢掠……
瓜洲江岸,逃难的百姓成千上万,金兵追杀不已,堕江而死者无数……
京口(今江苏镇江)水帝庙,赵构独坐于台阶上,执剑就靴擦血……
百官皆不至,禁卫军将佐亦无一人随行……
一只凶猛的獒犬,张着血盆大口,径直向他扑来……
赵构惊恐万分:“救、救命啊!——”
张浚领着骑兵,从斜旁小道冲出。
赵构张口惊呼:“德远,快来,救、救朕……”
张浚等兵将,挺矛挥刀,将獒犬杀死……
“唉唉,哎呀,真吓、吓死朕、朕啦!”赵构犹自嗫嚅不已。
“官家,您醒醒,醒醒!”侍睡在龙榻一侧的刘贤妃(原为才人),起身将赵构的手臂,轻轻移开。
赵构翻身,再度入睡。
瓜洲镇,赵构突然落单,衣冠不整……
张浚、吕颐浩联马追至,得一小舟,护送其渡江……
赵构与皇室老少汇合,继续仓皇南逃……
金人精锐铁骑,于身后紧追不舍……
镇江府衙,天色昏黑,赵构等夜宿,他随身带着一件貂皮,半卧半盖……
赵构醒来,瞧见从行人员,皆无被褥,只能斜靠在堂下、廊中歇息,心生恻忍,轻声询问:“喂,有宗室子弟吗?”
曹官赵士灿一骨碌爬起来,单膝跪地回答:“禀陛下,我名赵士灿,乃曹王赵頵之后。”
“喔,太委屈你了,”赵构手抚他的头顶,“过来,与朕同寝,好吗?”
“不不,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赵士灿惶恐不已,抱拳叩首不已。
“既若此,那就添件衣物,也好挡挡风寒!”赵构边说,边将自己身上的御绵背心脱下,覆盖在其背上。
“谢、谢、谢陛下!”赵士灿受宠若惊,叩首不已……
赵构等皇室老少、亲卫人等,继续南逃,沿途经过杭州、越州(今浙江绍兴)、明州(今浙江宁波),直至定海(今浙江镇海)……
大海苍茫,苦风冷雨,赵构(23岁)在宦官、侍卫的簇拥下,领着皇室亲眷等,乘船漂泊……
完颜宗弼率金国兵将,也驾船入海追击,因风雨太大,只得掉头作罢……
风狂雨暴,赵构等人所乘之船,似乎仍在海上漂流……
赵构(五十余岁)鬓发已然花白,好像是亲自掌扶着船舵,宦官、大臣,以及养子赵伯琮(此时已有三十余岁)、养母张才人(此时为婉仪)等,陪护在一旁……
风大浪急,大船随波起伏,左右倾侧,老幼胆战心惊,哭唤不已……
迎面一块巨大的礁石,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船毁人亡……
众人哭闹、惊恐不已:“官家,快、快转舵!”
赵伯琮惊叫:“阿爹,转舵,快转舵!”……
“轰隆——咔嚓!”“啊——”
“官家,醒醒,您醒醒!”刘贤妃再次起身,将赵构的身躯,轻轻摊平……
赵构终于被巨雷震醒,睁开双眼,噩梦刚过,额头上冷汗点点,心头余悸不止……
刘贤妃端着一盆温水,来到龙榻之前,拧了锦绢,为他细细揩抹;殿外依然风狂雨骤,雷鸣未息……
次日上午,雨雪稍停。赵构在延和殿,接见几位心腹大臣。
赵构睡眠未足,仰头打着呵欠:“喔——,今日乃大年初二,卿、卿等有何急事禀报?”
侍御史汪澈小心而谨慎地:“启、启禀陛下,贺金正旦使、生辰使徐度,年前有信捎回,说是金主晓谕,‘将于二月之末,巡幸南京(今河南开封),从兵不逾万人,欲狩猎淮右荒野,让吾国军民,无怀疑惧’。”
“什么——巡、巡狩河南、淮右?”赵构因昨夜噩梦,心有余悸,此刻一听,肥厚而略微佝偻的身躯,猛地一下挺直,左右睃视,“这、这,用意究竟何在?”
殿中侍御史陈俊卿上前一步:“启禀陛下,金国目下当政之完颜亮,早在十八岁时,就曾从军梁王完颜宗弼(金兀术),为奉国上将军,管理上万兵马,征伐我江南之时,残暴凶横,屠戮我大宋无数军民;此后杀兄夺位,迁都燕京(今北京),除绝宗室大臣满门,心地歹毒,荒淫无度,且无论亲疏。此番巡狩,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愚臣以为,自打绍兴和议,除淮水以北划归金国,我大宋每年还须向金纳贡银、绢,各二十五万两(匹),年年如此,快二十载了,”宰相陈康伯叹气地说,“唉,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金狗的胃口许是太大,迄今还无法满足!”
“兴、兴许吧!”赵构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该、该当如何是好?”
汪澈试探地:“启禀陛下:《春秋》鲁隐公时,大雷震电,继以雨雪。孔子以八月之间再有大变,谨而书之。昨日一夕之间,二异交至,愿陛下饬令大臣,常谨备边,未雨而绸缪。”
陈俊卿赞同地:“汪御史所言甚是,一日之内,两异呈现,其状比《春秋》更甚。今边防之策,陛下思虑深远,成竹于胸,而将未得人,兵训未精,粮草未足,器械未清。臣愿陛下与二三大臣,因灾而惧,谨其藩篱,常若寇至,不可一日而驰。”
赵构不解地:“卿言将未得人,少师、宁远军节度使杨存中,莫非不堪此任?”
“陛下,臣曾闻说,有官身居保傅,手握兵符,而广置货财,专事交结,夺民利,坏军政,朝廷不言,道途侧目,养虎之患,其祸不可估量。臣忧国之心惓惓,惟愿陛下采纳!”陈俊卿抱拳拱手,忧心忡忡地回答。
赵构犹疑地:“果真若此,该用何人才是?”
“陛下,前国相张浚,忠义有节,兼资文武,可付以御外之责。”陈俊卿慷慨陈词,“臣与浚素不相识,虽闻其战失陕地,散逸淮师,而许国之心,白首未渝。现今贬居永州,闭门思过,老而练达,非前日之浚也。愿陛下勿惑谗谤,虽未付以大柄,且予以近郡,以系人心,遇有紧急,也可免远水不及近火之忧!”
赵构征询地:“陈相公、汪御史,汝等意下如何?”
“愚臣以为,俊卿所言,甚有见地!”陈康伯点头认可。
汪澈附和地:“对对,可取,可取!”
“既如此,着即拟旨:允张浚,湖南路任便居住。”